黑之月(黑尾X月島)

 

※注意未完

※有可能是坑

※第一次寫黑月不上手

※劇情沉重

※未滿18勿入

※都警告成這樣還要看後果不負責喔!

 

 

 

 

 

 

「……我等你……不管多久…會一直等到你來…」

 

那個聲音低沉而沙啞,不難想像說話的人那時候有多麼的絕望。

 

但是他卻只能停留在原地,握緊手機克制自己衝去見他的衝動。

 

對不起……

 

我真的……很對不起你……

 

 

「月島!!!」

 

「是!」他從朦朧的意識中回過神來,身旁是臉色鐵青的前輩。前輩不客氣地將手中的資料砸向月島桌面的鍵盤上。

 

「這份資料是怎麼回事?根本就不能用!後天就要向客人報告進度了!這樣要我怎麼跟客人解釋?」前輩的怒吼讓忙碌的辦公室瞬間停下交談。所有人手不停地做自己的工作,但卻拉長耳朵在聽、用眼角在看他的笑話。

 

月島面色沉重的拿起桌上散開的資料來看,這確實是他統整的資料沒有錯。但資料的來源卻是另外一位前輩提供,他只是負責講資料整起出來而已……「這是白根前輩的───」

 

他的話還未說完,前輩的眼神卻露出鄙視與不屑,像是在用眼神質問他:「你現在是找脫罪的藉口嗎?」

 

月島不甘地咬下唇,日本社會公司嚴格的上下關係讓身為新人的他必須背負莫須有的罪名。而他若是反抗只會讓原本就不太好的人際關係顯得更加糟糕,被視為社員間不合的源頭。

 

「……抱歉。」心有不甘地低頭道歉,然而身邊的前輩卻看不慣月島那副高傲的樣子,故意當作沒聽到。

 

「聽不清楚!話說跟前輩道歉這副樣子行嗎?至少要從椅子上起來彎腰道歉吧?」

 

嘖、這傢伙………

 

以前月島剛成為新人時,曾經不小心在公開場合對這位前輩的作法提出質疑。從那次之後就不停地被找麻煩。

 

月島手中的原子筆幾乎要被他的手勁給折斷,他可以感覺到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忍耐著心中的怒氣推開椅子起身,朝前輩深深地彎腰下來。

 

「非常抱歉,我會在後天的會議之前完成資料。」

 

「哼!本來就應該做好自己的工作。」前輩滿意的轉身離開,嘴上卻不饒人繼續碎念:「啊啊~~到底是誰負責這傢伙的新人教育的啊?根本就沒教育好嗎?現在的新人超糟糕啊………」

 

月島望著乾淨的地板深吸口氣後才挺直腰身,周圍誰也沒把剛才發生的事情放在心上繼續自己的工作。月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想要繼續敲打鍵盤,但雙手卻因為憤怒而顫抖不聽使喚。

 

「月島先生,外線───幼稚園打來的電話!」

 

後頭的女性職員突然出聲叫他,聽見是幼稚園打來的電話,月島立刻迅速按下通話鍵。「你好、我是月島───」

 

 

 

夜晚,幼稚園放學已經過了一段時間,月島抱著外套跟公事包,上氣不接下氣的推開幼稚園的大門。

 

「我、我是……月島、呼……來接……澈!」

 

「澈醬,爸爸來接你囉!」溫柔的幼稚園老師牽出已經戴好亮黃色小圓帽,穿著淺色水手服以及深色蓬鬆小短褲年約四歲的孩子。

 

孩子跟月島有著相同的鵝黃色捲髮,明亮的大眼睛。應該是可愛的小臉卻皺在一起,稚嫩的臉在下巴的位置貼著紗布。月島看見臉上的傷口後不禁皺眉。

 

「非常抱歉月島先生,等我們注意的時候澈醬已經跟其他的孩子打成一團。」溫柔和藹的幼稚園老師面露歉意地像月島道歉。「澈醬撞上旁邊的桌角刮傷有點出血。已經緊急做處置了但……」

 

「澈,你為什麼又打架?」月島沒等老師把話說完,他今天已經因為工作而顯得心煩氣躁。而辛苦工作養育的兒子又不聽話,小小年紀就常跟人起衝突。這點讓他非常苦惱。

 

澈水亮的雙眼閃爍片刻後便低頭不去看父親的嚴厲的表情。他忍耐的抓揉褲腳卻不說話。

 

「澈!」看兒子倔強不肯說出原因,月島的聲音又下降幾個音階。但澈仍是不願意開口。

 

「月島先生,請不要這樣。」老師阻止了月島的質問。「孩子間的打鬧是很正常的事情。澈醬本來也不是這麼衝動的孩子,只是這半年來他的行為漸漸出現一些偏差,如果你能更關心他的話……」

 

「我已經夠關心他了!」因為被踩中痛處,月島沒耐心地對老師大吼。看見老師愣住後他馬上露出後悔的樣子,月島一刻也不想再待在這裡。

 

「澈,回去了。」月島朝兒子伸手,澈乖巧地抓住月島的小拇指。「跟老師說再見。」

 

「老師,再見。」模仿月島彎腰,澈和月島一起消失在巷口漆黑的夜裡。

 

老師望著漸漸遠去的兩人,緩緩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晢老師?」身後的其他老師正好拿垃圾要來丟,看見望著外面嘆氣的老師好奇問。

 

「月島父子啊……相似到令人頭痛呢?」

 

「說的也是,那脾氣完全是一模一樣呢………」

 

 

 

※X※01

「嗯……」長時間的電腦作業使人肩膀痠痛。月島坐在位置上摘下眼鏡,短暫的舒展身體。

 

肚子傳來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抗議,月島戴回眼鏡才發覺已經快要下午兩點,而因為太專注在工作上而根本忘了吃飯時間。

 

「我稍微休息一下……」跟旁邊的同事告知一聲,月島打算到樓下的便利商店簡單解決,才經過茶水間卻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和自己的名字。

 

「───月島那傢伙一副了不起的樣子,當初是最優異成績考進公司又怎麼樣?還不是待在這種沒什麼機會的小部門裡工作?」

 

「就是啊!我們進來幾十年了都還是這副樣子,那傢伙能有什麼機會?就算有也不會輕易給他!」

 

「讓我們來教教這傢伙什麼叫作「前輩」?哈哈哈……」

 

月島面無表情地經過茶水間,也不管裡面有沒有人看見他經過。他麻木的來到便利商店,面色陰沉地買了一顆甜味蛋捲三角飯糰和一包淡菸,沒理會結帳的工讀生被他嚇得不敢抬頭。

 

月島兩三口就解決了遲來的午飯,繞道公司後門沒什麼人的吸菸區,他粗魯地打開菸盒,將菸點燃後深深的長吸一口。

 

難聞的尼古丁安撫了他體內躁動的情緒。月島其實不喜歡煙味更別說抽煙,但不知何時開始唯有抽菸的時候才能讓他憤怒的情緒稍微冷靜下來。

 

「那種抽菸方是太浪費了吧?香菸會哭喔!」

 

被建築物延伸的柱子給擋住,月島沒有注意到原來吸菸區還有別人。他稍微傾身才發覺對方也是同事,不僅是前輩而且還是上司。

 

「赤葦、……代理課長。」月島有些僵硬的跟對方打招呼。

 

他也是進入公司之後才見到以前同樣是打排球的赤葦前輩。高中時期有幾次到東京去旅行的時候都會見到赤葦和木兔兩人,大家常一起去到處閒晃非常熱鬧。

 

但高中畢業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面,即使是現在也因為隸屬部門辦公室不同很少有和對方講話的機會。

 

「別叫的那麼死板,不是要你跟以前一樣就好嗎?」

 

「是……赤葦前輩。」

 

剛進公司雖然沒什麼交集,但某次在吸菸區碰面赤葦卻突然間很自然地跟他對話。讓月島鬆了一口氣。

 

「嗯。」很滿意月島的老實反應。赤葦順道將已經燃燒至盡頭的菸扔進月島身邊的銀色圓桶裡,從胸前的西裝口袋掏出菸盒時,他「啊!」了一聲。

 

「抱歉月島,剛好抽完了,能給我一支嘛?」

 

「您抽太多了吧……請。」說歸說,月島還是恭敬的將自己的菸盒遞過去。

 

「謝了!跑完業務後來幾根感覺真好。」赤葦將菸點燃,歲月給他的洗禮是更加成熟的外表以及眼中深沉無法被人解讀的情緒。他偏頭去看月島,毫無遮掩的視線讓原本低頭放空的月島不得不抬頭回應他。

 

「有什麼事情嗎?」

 

「月島你啊……又瘦了吧?」

 

被這麼問,月島露出自嘲式的笑容回應:「最近沒有時間量,反正不影響到身體應該沒差。」

 

「是因為澈的事情嗎?」

 

「嘛……」赤葦會知道月島有個兒子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情,畢竟他的人事資料理是「已婚」的狀態。時常又因為要接兒子放學而早退遭到刁難。

 

月島從來沒抱怨過什麼,況且他覺得自家的事情不需要麻煩到赤葦。

 

「最近還會晚上吵鬧要找媽媽嗎?」

 

「已經比較少了……」被問到家裡的事情,月島開始感覺到不自在。儘管家務事被人知道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但他很不喜歡。

 

「澈還太小,你也是時候該再找個妻───」

 

「赤葦前輩!我差不多該回去了!抱歉……」月島有些慌張地把菸給捏熄扔掉,稍微點頭就迅速離開了。

 

看著月島纖細的背影,赤葦嘆氣低語:「比起兒子,這邊的狀況更糟糕啊……」

 

 

 

夜晚,月島望著鍋子中已經焦黑的炒麵,面色沉重的直接把東西全倒進垃圾桶裡。

 

打開冰箱,除了冷凍餃子還可以食用以外,其他的都是些不像樣稱不算是食材的東西。

 

月島拆開餃子的包裝放進盤子裡微波爐裡加熱,約兩、三分鐘後他將盤子放到正在餐桌畫畫的兒子面前。

 

「這是什麼?」澈握著蠟筆,小臉抬頭望向月島。

 

「餃子,吃完早點去睡,我還有工作。」月島順手解開自己的領帶,沒有注意到兒子的表情漸漸委屈起來。

 

看著盤子中乾扁扁的餃子,澈小聲地說話了。「澈不想吃這個……」

 

「不准任性!不想吃就不要吃!」月島正為後天的會議資料煩躁不已,不明白兒子為什麼就是不能明白他的辛勞?

 

然而被這他這麼一吼,澈小小的身體抖了幾下,水亮的大眼立刻聚集液體大哭起來。

 

「該死……」看見兒子又被他弄哭,月島的心情更加惡劣。但畢竟是有自己血緣的骨肉,又是這麼小的孩子。月島只好耐住性子抱起孩子半哄半騙讓澈把晚餐吃完之後陪他到床上躺著。

 

幸好孩子睡得很快,月島才能起身去處理自己的工作。等到他將工作處理至一個段落時已是夜深人靜,全世界都陷入沉睡的時刻。

 

月島拿起桌上的菸盒才想起剛才早就抽完最後一支菸。

 

「最近是不是抽太兇了啊……」月島順手將揉爛的菸盒扔進房間角落的垃圾桶,穿起外套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去買菸。

 

「謝謝光臨!」的聲音出現在寧靜的夜裡,月島提著塑膠袋離開便利商店。

 

深夜的夜晚街上只有流浪貓在行走,在回家的路上經過了附近的公園,月島看見公園中央的雙人座長椅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真像……」他沒發覺自己發出了聲音。此刻他只是想起了自己似乎曾經也和某個人在這樣寧靜、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們的夜晚裡,一起肩並肩的從便利商店走出來,也經過了相似的公園,然後對方強硬的拉他到公園的長椅上坐下。

 

『───很冷耶……』

 

『───冷的話要不要我抱抱你啊?』

 

『………不了,感覺很噁心。』

 

『好過分……那如果握手會不會暖一點?來,手給我……』

 

 

還記得對方偏頭朝他微笑,在他臉頰邊落下一吻。夜晚明明是寒冷的,但全身卻從兩人相握的手開始漸漸溫暖起來。

 

月島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路燈照耀下的影子卻只有一個人。曲捲身子也抵擋不住夜晚的寒意,將臉埋入手掌中,他的聲音似訴似泣。

 

「騙人,還是好冷啊………」

 

 

 

過了幾天,月島臉色蒼白的抱著剛從幼稚園下課的兒子來到城市西區的熱鬧區。西區是所謂的夜晚商業區,白天幾乎沒什麼人群活動,但夜晚卻是熱鬧的不夜城。

 

照理來說月島是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地方,而且還帶著澈一起出現。

 

「爸爸,我們要去哪裡?」澈好奇的大眼被周圍閃亮的霓虹燈照映的發亮,月島卻是相反的臉色非常差。

 

「我們要去咳、咳……新的幼稚園。」

 

「為什麼要去新學校?」

 

月島沒能回答兒子,他想起稍早之前幼稚園又打給他,當他到幼稚園的時候是幾位臉色鐵青的家長以及面有難色的老師們等著他們。

 

「你到底怎麼教孩子的?我家兒子今天又被推倒了!」

 

「聽說你是單親家庭,也不能這樣疏忽孩子的教育吧?看看我家女兒的腳!」

 

被幾位家長包圍責備,月島才知道兒子又闖禍了。但即使這次他再怎麼低頭也無法平息家長們的怒氣。

 

但更糟的是接下來老師對他說的話:「月島先生,其實之前就想跟你提了。你總是最後一個來接孩子,這對幼稚園造成困擾,家長們現在又聯合針對澈醬,這樣下去對大家都不好,所以───」

 

老師無情說出的話語在月島的腦海中投下了一顆震撼彈。「───能請你們轉校嗎?」

 

 

 

幾個小時後月島只好帶著澈來到網路上略有好評,不管多晚都可以收留孩子的私人幼稚園面試。其實他很不願意讓兒子到西區的幼稚園念書,心裡也不相信這種龍蛇混雜地方的學校會有多安全。

 

但是被工作追著跑又沒有親人在東京的他已經沒有選擇了。帶著澈來到某棟商業大樓的14樓,剛開門就看見門口可愛的小動物裝飾寫著「充滿元氣的一天,歡迎來到貓咪幼稚園!」,接著又聽見門後孩子們打鬧嘻笑的聲音。

 

月島在心中稍微鬆口氣,至少兒子不會是這家幼稚園唯一的孩子。

 

按下門鈴很快就有老師來應門。向來應門的年輕老師解釋自己是稍早已經打過電話,臨時要轉入幼兒園的家長和孩子,老師很快就請兩人到可愛的房間等待面試的園長。

 

可愛的小房間有很多剪紙的裝飾,澈早就被全新的環境吸引有點坐立難安,月島才正要開口叮嚀兒子別亂動的時候,一道爽朗的聲音伴隨著被打開的門一起出現───

 

「讓你們久等啦!我是貓咪幼稚園的代理園長,黑尾鐵朗!歡迎你們!」

 

月島的聲音因為進入房間的人瞬間全消失在喉嚨中,眼前出現的男人比記憶中的更加成熟,過度親切的笑容和怪異的雞冠頭型卻仍沒改變。

 

月島像是石化般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才好?他只能看著黑尾笑咪咪的向他們打招呼,充滿感染力的溫柔笑容讓澈很快就被他逗得呵呵大笑。

 

月島機械式的回應黑尾的問題,在入學申請書上填上名字。直到黑尾將他們送出門口月島才如夢初醒。

 

「爸爸,澈肚子餓了。」望著父親恍神的樣子,澈有些不安地扯澈著月島的西裝褲角。

 

「呃……嗯,去吃飯吧……」

 

月島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兒子搭電梯離開。

 

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他才驚覺直到他離開前黑尾都不曾與他對上眼過。

 

 

 

「這樣好嗎,黑?」送走客人後,有著布丁頭色紮起小馬尾的老師移動被孩子們纏住的沉重腳步從遊戲間走出來。

 

「嗯?研磨老師指的是什麼?」黑尾的聲音聽起來與平常無異,卻面向月島父子離去的玄關大門動也不動。

 

「我以為你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他?呵呵……」黑尾的聲音漸漸低沉,在誰也看不到的情況,他望著門卻露出相當怨恨恐怖的表情。「這說不定是老天爺給我的報復機會呢………」

 

掙脫出孩子們的糾纏,研磨來到黑尾的身邊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嘆口氣。「別露出那種表情,會嚇到孩子們喔……」

 

 

 

※X※02

 

「咳、咳……」喉嚨的乾癢讓月島止不住咳嗽,遮住半張臉的口罩又讓眼鏡不斷起霧。月島摘下眼鏡來擦拭,旁邊的女職員也好心的遞來熱茶。

 

「沒事吧?你似乎感冒有一陣子了,身體不要緊嗎?」

 

「嗯…不要緊。謝謝、咳……」月島本來就是比較怕冷的體質,在冬天得個小感冒之類的也算是常態了,大概是今年的冬天特別冷感冒才拖得比較慢還沒治好吧?

 

「月島先生有沒有好好吃飯?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可以───」

 

「算了吧?那傢伙可是工作狂,就是一直在工作老婆才會跑掉了喔!」看不慣月島的前輩和幾個同事經過他們身邊,冷言冷語地說出別人的家事。

 

如果是平常月島大概還能忍受他們的冷嘲熱諷,但偏偏最近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上狀況都不太好,夜晚又因為會夢見以前的事情幾乎無法入眠。

 

月島緊握拳頭,在前輩們的嘲笑中「唰!」的站起朝他們走進。因為他個子夠高又沉著臉的關係甚至讓其中幾人萌生想退後的念頭。

 

直接走過前輩們身邊的月島一語不發,唯有用眼神掃過他們。然而那高傲的表情加上若無旁人的樣子讓人看了火氣就上來。只是沒等前輩回神過來喊他,月島已經走出辦公室去抽菸了。

 

來到樓下的吸煙室,冷風吹得月島根本點不起火。他無奈地將香菸收回盒子中,同時搓搓自己在凜冽之風的吹拂下快要沒知覺的手。

 

「唉……」他嘆氣,卻不是因為剛剛的那些人。而是兒子的學校老師,那個叫做黑尾的人。

 

把澈送去新幼稚園已經快要一個月,因為接送的關係幾乎每天都會見到對方。但是那個人總是待他如其他家長一般,滿臉笑意的向他打招呼。

 

月島總以為他們若是再見到面,對方一定會大動肝火責罵他,甚至出手揍他都有可能。但黑尾不僅沒有這些舉動,甚至還親切地對待澈,這點從澈每天回家三句不離口的「黑老師」就可以聽出來了。

 

也許他早就忘記那段過去了吧?反正對方也很受歡迎,那段曾經共有的日子對那個人來說或許根本不值得一提……

 

月島覺得胸口深處隱隱作痛,他扯著自己的西裝長袖,突然又乾咳起來。

 

糟糕,腦袋也開始抽痛起來了……等等再吃一次藥把感冒壓下去吧?

 

不理會身體傳來該休息的抗議,月島正要回辦公司時隨身的私人電話響起,平時很少會有人會打來的鈴聲讓他不太確定是自己的電話,但當他看見來電顯示時幾乎無法克制住心中的怒氣。他生氣地案下通話鍵朝對方質問:「喂?妳到底在哪裡竟然丟下澈一個人───妳說什麼?!」

 

 

 

月島不可置信地提著房仲交給他的行李,看著自己辛苦賺錢買下的房子就這麼被銀行查封。

 

「請等等、你們不能這麼做!」月島還試著跟銀行派來的人講道理,穿著西裝的銀行業務員很無奈的再次把文件拿給他看。

 

「月島先生,這間房子已經被拿來抵押債款。雖然債權人是您太太───」

 

「是前妻,我們已經離婚了,他丟下兒子就走了……」月島混亂不已,為什麼自己的房子會被妻子拿走產權又被扣押抵債?他完全無法理解情況。

 

腦袋好重,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快要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似的……

 

「我們深感遺憾,但對銀行來說必須要收到實際的物品抵債才行。我們有通知過您太、我是說前妻,她表示有通知過您我們今天要來查封房子……」

 

「不……她沒有……」月島靠在牆邊,明明身體很冷但額際卻不斷冒汗。

 

「月島先生?您臉色很差,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

 

月島推開業務員的手,搖搖沉重的頭說:「不行,我要去接澈才行……」

 

 

 

月島搖搖晃晃地來到兒子的幼稚園,幼稚園裡還有很多孩子因為父母正在工作無法來接走他們。澈和一些比較小的孩子們正在聽老師唸繪本,直到被其他老師通知才知道月島來接他了。

 

似乎是被幼稚園裡開心的氣氛給感染,心情很好的澈玩的不亦樂乎,見到父親澈沒多想就立刻衝進月島的懷裡。但沒想到他才撲進月島的懷裡,月島竟然因為他的撲抱整個人跌坐在地。

 

「爸、爸爸?」澈發現父親的臉色異常紅潤,呼吸也比平時急促。

 

「月島先生您沒事嗎?」旁邊的老師想要先把澈從月島身上拉起來,卻被月島拍開。

 

「不要碰我兒子!只有他不可以───」月島的大音量嚇到了正在玩耍的孩子們,孩子們一臉驚恐地望著月島父子們。月島注意到孩子們恐懼的視線,咬著牙起身抱著撤離開幼稚園。

 

「等等、月島先生,澈醬的東西───」

 

老師出門時月島已經進入往下的電梯,正煩惱該怎麼辦的時候突然有人衝了出來似乎打算去追人。

 

「啊、代理園長?」

 

「澈醬的東西我去拿給他們!」黑尾說完就直接往樓梯跑下去。

 

不知情的人都忍不住敬佩起代理園長的敬業,唯有知情的研磨老師露出複雜的表情,輕輕嘆了一口氣。

 

 

 

四肢不斷發冷,視線又開始模糊起來。到底是眼鏡起霧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月島也分不清楚。他只是抱緊兒子在人來人往的角落坐下。

 

身體不聽使喚,腳完全站不起來。澈好像一直在喊他,但他發不出聲音來。

 

他是個失敗的父親,連一個能讓孩子溫飽的房子都提供不了。即使努力工作也無法順利進行、妻子也離開他………

 

月島緊緊地摟著澈,卻感覺有人要從他懷裡抱走澈。他抬頭卻看不清楚對方的身影,僅剩的力氣也敵不過對方。

 

「不、不要……」

 

別連澈都離開他身邊!他只剩下澈而已了啊!不要連澈都離開他!

 

「……不行……」

 

別讓他變成一個人………誰來幫幫他……都誰……

 

「…別、黑……黑尾さん……幫我…」

 

月島漸漸失去意識,他聽見澈好像在哭喊他的名字,然後像是被厚實有點硬的棉被給包覆住,他終於跌進深深的黑淵裡去。

 

 

 

※X※03

 

「醒了啊?早安、來吃些早飯吧?」

 

「早安……」

 

月島睜開雙眼後,發現自己躺在不認識的房間裡,身上也穿著不是自己且有些寬大的衣服。

 

走出房間就聽見澈稚嫩的聲音與人交談,來到餐廳就看見澈被人抱在腿上,兩人有說有笑地吃著熱騰騰的餐點。而抱著兒子的人卻是黑尾。

 

「爸爸!」看見月島醒來,澈跳下黑尾的大腿,衝到月島面前本來想要抱住月島。卻又突然停住差點被自己絆倒,大概是他想到之前把月島撞倒的事情吧?

 

澈張開手臂,一臉想要抱抱又不敢上前,欲言又止的樣子惹人憐愛。但月島沒說什麼只是稍微彎腰就把澈給抱起,同時用拇指抹去澈臉蛋旁的飯粒。

 

「這麼大了,吃東西還弄得滿臉都是……咳、咳……」才沒講兩句,月島又因為喉嚨乾癢乾咳出來,他趕緊把澈給放到旁邊的椅子上以免傳染給他。

 

但澈卻因為月島的話垮下一張臉,撇著嘴默默地吃完自己的早餐。

 

看著兩父子的互動,黑尾似乎理解了什麼,他勾起淡淡的微笑伸手去揉揉澈柔軟的小腦袋。

 

「澈醬這個年紀就能自己把飯吃完真了不起。」

 

聽見黑尾這麼說,澈才稍微恢復精神的露出笑容。

 

也在餐桌邊坐下來的月島遲疑了片刻開口:「那個、黑尾…老師……請問我們為什麼會在這?」

 

「喔、這件事情啊……昨晚剛好出門去採買幼稚園需要的清潔用品,結果碰巧看見你抱著澈醬搖搖晃晃的樣子,上前去向你搭話才發現你燒的很嚴重。看你情況不太妙就把你先帶回比較近的我家啦!」

 

對昨晚發生的情況已經不太有印象,月島只依稀記得有人揹著他和他說話,但身體過於沉重,記憶也模糊不輕斷斷續續的樣子。

 

「不過啊!都已經是大人了還不能好好管理自己的身體,作為家長是失格喔!」

 

「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被點出自己的過失,自尊心比較高的月島因羞恥忍不住燙紅了耳根。「等等我們就離開───」

 

「啊、那件事情等等再說吧?已經是澈醬該去幼稚園的時間囉?」

 

「唉?」轉頭去看時間才發現已經過了該讓兒子去上學的時間,當然自己的工作也早就是大遲到的狀態了。

 

「我們幼稚園雖然因為各種家庭因素沒有嚴格規定上學的時間,不過既然錢都繳了還是到園裡比較好。順帶一提,早上覺得你狀況還不是很好所以用你的手機幫你跟公司請假了喔!」

 

「等、你怎麼可以擅自───」

 

「好了,澈醬。既然爸爸已經醒了。我們約好爸爸沒事你就要乖乖去上學對吧?」

 

「嗯!」澈稍微不安的看了月島一眼,月島也發現兒子似乎在顧慮他的樣子,只好順著黑尾的話說下去。

 

「去吧!我已經沒事了!」

 

於是乖巧換好制服的澈讓黑尾牽著走在前方,跟在他們身後的月島出了公寓才發現黑尾的家離幼稚園走路不過10分鐘就可以到達。

 

把澈給交到幼稚園老師的手中,月島一個人煩惱著接下來的生活。

 

首先住的地方已經沒有了,必須要先找到可以住的地方。但是他的存款幾乎都拿去繳房子貸款了,戶頭裡剩下的金額───

 

「哇、現在上班族的薪水有這麼殘忍嗎?」

 

正當月島望著手中存款簿煩惱時,後頭突然冒出來的聲音讓月島嚇的弄掉了簿子。

 

「這點金額連下個月澈醬的學費都有危險了吧?」搶先月島一步撿起存款簿,黑尾的臉上充滿惡意的嘲笑。「以前明明挺聰明的樣子,現在領這點可憐的薪水連自己跟兒子都養不活啊?真想不到!」

 

「跟你沒關係,請把簿子還我!」

 

「請。」黑尾哼笑的將簿子伸到月島面前,但當月島伸手要拿回本子的時候,黑尾卻用力將人一拉往懷裡,小聲用低沉的聲音在月島耳邊說話:

 

「你已經一無所有了吧?」

 

「什───」沒想到黑尾會知道他的狀況,月島稍微蒼白的臉有藏不住的驚訝。

 

「哼,沒什麼好驚訝的。西區是個什麼人都有的地方,在這邊開幼稚園總會認識幾個專門探聽情報的朋友。要知道某個妻子離家出走、被同事排擠、房子又被抵押幾乎身無分文的上班族情報並不困難!」

 

「你!」月島氣得說不出話來,憤怒與羞恥在胸口交雜翻覆,他忽然又乾咳起來。

 

黑尾沒再說什麼板著一張,他掏了掏口袋中的零錢到旁邊的販賣機買了一瓶溫熱的茶飲扔給月島。

 

「回我家繼續說吧?」

 

「不了我、……」

 

「要繼續在大街上說你丟臉的事情我也無所謂喔!」

 

「嘖、……我知道了。」

 

被黑尾半威脅,月島卻也無可奈何的跟著黑尾回到他家。

 

「代理園長真好啊!大白天就可以翹班,還是說因為是代理所以出不出現都無所謂?」

 

踏上黑尾家公寓的樓梯,不知是否感受到了不安、抑或只是想反擊,月島管不住自己的嘴出聲了。

 

「我可是剛好輪休,跟身體管理不佳的某人不一樣呢!」

 

身後的門自動闔上,月島站在玄關卻沒有脫下鞋子。一股大禍臨頭的氣氛讓他有股想要逃出這房間的衝動。

 

「你說要談的事情……是什麼?」

 

月島低頭沒有去看黑尾,他似乎隱約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了?

 

本來走在他前面背對他的黑尾停下,因為月島沒有抬頭去看所以他不知道黑尾現在的表情,但從黑尾漸漸失去情感的聲音他知道那個人的不悅。

 

「應該不是我要談吧?難道不是月島君有事情要拜託我嗎?」黑尾哼笑。「進來吧?我可沒有在玄關聊天的興趣。」

 

兩人走到客廳,黑尾率先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從一旁的暖色抽屜中拿出一張名片放在矮桌上。「我有個朋友專門處利不法債務,雖然要花點錢但你的房子也不是不可能拿回來。」

 

月島伸手拿起名片來看,片刻艱難地吐出問句:「錢……是多少錢?」

 

黑尾百般無聊的單手撐著自己的側臉,卻不懷好意的笑:「恐怕是你這種小小上班族半年以上的薪水吧?」

 

月島聽完用力的捏緊手中的名片,黑尾見了臉上的笑意顯得更深。

 

「而且這種案件越早提出申請越好,等到完全被銀行收押拿去拍賣就什麼都沒有了。這點你很清楚吧?」

 

清楚………這種事情他當然很清楚!可是錢………他沒有錢啊!

 

「這金額就算跟朋友借也很難開口吧?不問問十幾個人以上可能借不到───」

 

「……沒……沒有。」月島沙啞的聲音打斷黑尾的話。

 

「我沒有……沒有朋友在東京……」

 

黑尾聽了愣了一會,問:「那個叫山、山什麼的?沒聯絡了嗎?」

 

「……高中畢業我們吵了一架,之後我就搬家了。從那以後……」

 

───月你這個笨蛋!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難道我們不是摯友嗎?

 

───……不知道你搞錯了什麼?但我從來不覺得我們是你口中的那種「摯友」關係………

 

 

和山口最後一次的對話,月島至今仍記憶猶新,他想起自己是怎麼傷害最好的朋友,山口最後又是用什麼表情看著他而失落離去。

 

這條路是他自己選擇走下去,他選擇傷害了所有關心他的人,獨斷而行的道路。

 

「唉……」黑尾無奈地嘆了一口起後起身,月島聽見沉重的腳步聲漸遠,不到幾分鐘後腳步聲又漸漸接近,然後是幾本輕薄的小簿子被扔到他面前。

 

月島抬頭看著幾本寫有「黑尾 鐵朗」姓名的銀行存摺斜歪的躺在桌上。

 

「看一下。」黑尾有點負氣地用力坐回深紅色的沙發上。月島用顫抖的手打開存摺,冷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幼、幼稚園的代理園長……存摺裡有這麼多的零是正常的嗎?!!

 

月島把眼鏡拿下來擦一擦,帶回去重新數了一次,真的有好多個零!!

 

「這要……借我?」月島不可置信地望著黑尾,露出難得有點呆傻的樣子。黑尾的雙眼漸漸深邃起來,感覺體內有股衝動在叫囂,他按耐躁動而更加放鬆身體往沙發靠去。

 

「這就要看你的誠意了。你有什麼可以讓我把錢借給你的條件嗎?」

 

月島愣了一下,默默的將存摺放回桌上。

 

說的也是,黑尾沒有理由無故借錢給他。更何況他曾經過分對待黑尾,對方怎麼會這麼簡單借他錢了?

 

「我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你。倒是黑尾……さん…要從我這個什麼都沒有的人身上得到什麼?」

 

既然黑尾想借錢給他,就表示他身上一定有黑尾有想的東西才對?

 

「嗯……說真的我也想不出來能從你身上得到什麼?」黑尾歪頭想了想,又說:「不過以前那樣被你狠狠拒絕,現在要我直接把錢借給你這點讓我很不爽。」

 

「………」月島低下頭,他也從沒想過會有再與這個人相見,還必須低頭向他借錢的一天。

 

「啊,不過說起來有件事情我還滿鐘意。」黑尾露出無感情的笑意,他伸手去捏著月島的下顎強迫對方抬頭看他。「跟你做愛還挺不錯的,我記得我們的身體相和度還不錯呢?」

 

黑尾吐出讓月島啞口無言的話語來:「在你把錢還給我之前,當作利息的交換條件,只要我想要你隨時都讓我上吧?」

 

「………蛤?」

 

 

 

※X※04

 

「爸爸,等等也要工作嗎?」

 

躺在黑尾家客房裡溫暖舒適的床上,澈邊用小手揉著眼睛邊問。

 

「嗯。」月島把小件的被子蓋上徹的胸口,輕拍兒子的背哄他睡覺。

 

「爸爸……什麼時候……才能回家?澈想要跟哈里一起睡覺……」

 

哈里是之前全家一起去動物園時,月島買給澈的生日禮物。澈似乎很鐘意那隻刺蝟造型的毛絨娃娃,總是要抱著哈里才肯乖乖睡覺。剛才也是鬧了一會才肯在沒有娃娃的陪伴下乖乖躺上床。

 

月島安撫的手因為兒子的問題停頓下來,「再一陣子……」連自己也不知道何時能拿回房子,甚至連下個月的幼稚園的學費都有危險。月島無法對兒子期待的雙眼說謊,他只能哄澈快點睡而已。

 

盡量放低音量離開房間,關上房門之後,月島望向相鄰的房間,眉宇間出現了煩惱的皺褶。

 

『在你把錢還給我之前,當作利息的交換條件,只要我想要你隨時都讓我上吧?』

 

黑尾對他提出類似床伴的條件,做為向他借錢的抵押。

 

『這是個很難笑的玩笑……』

 

『哈哈……你覺得我在跟你開玩笑嗎?』

 

當然不是,在他看見黑尾雙眼中有著類似怒意的情緒他就知道了。

 

這大概、不……應該就是這個人對他的復仇。

 

作為之前他沒有履行約定,狠心拋棄黑尾的下場。

 

『我不會強迫你,你下定好決心就來我房裡。要記得把自己弄乾淨點啊……』

 

 

 

「開什麼玩笑……誰要……」

 

月島生氣的捏緊自已的手臂,即使是使讓手臂發疼的力道,也無法讓身體的顫抖停下來。

 

他並不是非要拿回房子不可,但是因為前妻用他名義借款的關係使他的信用在銀行上受到質疑,要再向銀行借錢恐怕有困難。就算帶著澈去外面租房子,像他這樣單親又無存款的身分,幾乎無法順利租到環境良好的住宅。即使好不容易租到房子,一般都要先付兩個月以上的房租,以及金額不低的租屋禮金。

 

這樣下去不只學費,連生活費也變成捉襟見肘的狀況。

 

最糟糕的情況,要是被社會安置局發現他又無法好好養育澈,澈會被帶離他的身邊。

 

這是他最無法忍受的事情!

 

「可惡……」

 

即使腦袋已經清楚他該怎麼做,身體還是抖的不聽使喚。他忍不住嘲笑自己:這副身體又不是第一次被男人抱了,竟然還會害怕成這樣真是可笑………

 

月島將手放到門把上,深吸一口氣後打開了房門───

 

 

 

『我說、那個……我們交往吧……你應該也對我有意思、大概……』

 

月島還記得在炙熱的夏季,幾乎要把人融化的氣溫裡,躲在樹蔭下乘涼兩人獨處時,黑尾不斷偷瞄他的臉,說出非常遜的告白台詞。

 

那時月島不發一語不是因為驚訝,還是有種:『啊、終於……』的心情,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有如此的想法,但也許他等待對方開口已經很久了。

 

『啊……好遜!心臟快跳出來了!』黑尾有點自暴自棄柔亂自己的引以為傲的黑髮,倏然起身望著月島說:『總之我想說、我喜歡你!月島 螢、跟我交往吧!』

 

喉嚨完全發不出聲音,心臟像是剛打完幾十場比賽般瘋狂跳動。月島把臉撇向旁邊,緩慢的點頭了……

 

 

 

月島打開房門,當年那位只是告白就紅了耳根、青澀的少年已經不存在了。現在的黑尾人正在做床邊看雜誌,看見月島來時候出輕浮的笑容,眼神也不像以前般倒映著自己直率的情感。

 

剩下的只有嘲笑與鄙視了,黑尾對月島只剩下這些而已。

 

「呦、你真的來了啊!」黑尾隨手將雜誌放到床頭,抬頭看月島將門關上鎖好,滿臉認命地走到他面前。

 

「不是你讓我這麼做的嗎?」即使面對唯一的救命線,月島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出言。

 

「怎麼這樣說?我可是讓你自己做出選擇,又沒逼你。」黑尾雙手一攤露出無辜的樣子,下一秒又突然吐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話來。「不過我很高興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畢竟萬一你去面那些壞大叔的錢莊借錢的話,不少個手指或其他器官可能無法全身而對呢!」

 

「爛人。」被對方挑撥讓月島氣得牙癢癢很不得給對方一拳,黑尾倒是很滿意看見月島生氣的表情,他突然大手一抓就把月島往床上帶,直接覆身押上對方。

 

「等下你就要被這個爛人上到哭出來了呢!」黑尾咬上月島耳朵時,充滿惡意低聲地笑了。

 

 

 

第一次和黑尾做愛的時候,是在高二的寒假,黑尾的房間。

 

上大學後一個人搬出來住,黑尾的房間只有一個房間、簡單的衛浴,和塞上兩個身高180公分以上的人還嫌太小的單人床。

 

第一次的性愛讓兩人有些手忙腳亂,過程又熱又黏,進入時難受的幾乎無法呼吸,還痛得讓月島哭出來了。

 

但是黑尾始終抱緊他,親吻他,不斷說喜歡他。

 

『……螢、喜歡、喜歡你…哈、嗯……』

 

黑尾喘著氣,溫柔地親吻他的側臉。

 

『……我會珍惜你……一輩子珍惜你……』

 

 

 

「啊!」月島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許久不曾使用的地方被人強硬地進入,無法忽視的龐大讓月島難受的在雙眼聚集起液體,身後的人無視他的痛苦,霸道的進入後開始抽插。

 

好痛、好難過、停下來……身後的痛楚不斷襲擊至月島的腦袋,他倔強的咬緊下唇,過度用力而泛白的手指抓皺床單。重重撞擊他的身體毫無溫柔可言,單純的只為發洩而動作。

 

「真緊吶……後來都沒跟其他男人做過嗎?」黑尾喘著粗啞的氣息和笑聲問。他不知道月島正為了阻止求饒的話語從嘴中洩漏出來而忍耐。沒聽見月島的回應,他更加重衝擊的力道,深深刺穿的身體。

 

「吶、哈嗯……回答我!」

 

月島死死的咬著唇,用力地搖晃被汗水沾濕的細髮。

 

大概是很滿意月島的回應,本來只打算自己發洩的黑尾伸出右手繞過月島過度纖細的腰身,撫上因為疼痛半萎的地方,用力搓揉。

 

「啊、不要……」本來閉緊雙眼只打算等黑尾滿足就能結束的月島嚇了一跳,黑尾重重搓揉他的下半身,讓好久沒有解放的月島受不了刺激,瞬間軟了腰身。

 

「才摸兩下後面就縮的這麼緊……這副淫蕩的身體也能跟女人生孩子啊……」黑尾的聲音聽起來帶著嘲諷,月島幾乎要把唇給咬破才能忍住不讓自己哭出來。

 

在黑尾的撫摸下,月島很快就釋放出來。月島大口喘氣,感冒未癒的身體加上有段時間不曾體驗的性愛讓月島差點失去意識。他癱軟身子讓黑尾往後抱進懷裡。

 

「還真濃啊……老婆跑掉之後又要帶孩子,很辛苦呢……」黑尾捏住月島的臉後漸漸靠近,月島本來以為黑尾會就這麼親吻他,但黑尾卻突然停住,朝他哼笑。

 

「以為我要吻你?抱歉啊!我不跟床伴接吻的……更何況你連床伴都不算───」

 

黑尾突然壓住月島的後頸,將人用力押往床上,再度狠狠貫穿月島的身體開始抽動。

 

「在我滿足之前可別睡著喔!我跟你可是有快十年的帳要算呢!」

 

「嗯、唔………」月島慶幸黑尾是用背後式來抱他,這樣就可以在被黑尾發現之前,讓床單把從眼睛裡面不小心跳出的液體給快速吸收掉了。

 

他閉起雙眼,祈禱著這折磨人的事情能早點結束,但偏偏黑尾就如他所說的,要徹底算清兩人之間的帳,就算月島已經什麼都射不出來了,還是被折麼到將近天亮才獲得自由。

 

當黑尾宣布今天的份已經結束時,月島撐著癱軟的身體只想早一刻離開房間,他拒絕黑尾的攙扶搖搖晃晃的逃到浴室,清洗被完全蹂躪的身體。月島在水聲的遮掩下想起曾經親吻他,說「會一輩子珍惜你!」的黑尾,如今是這麼恨著他而抱他。

 

再也無法忍耐、幾乎崩潰的月島終於跪倒在磁磚邊,放聲哭了出來。

 

失去家人、失去妻子、失去住家,最後連支持他的回憶,那個曾經愛過他的黑尾也失去了嗎………

 

 

 

月島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客房了?儘管濕漉漉的腦袋不斷滴水,發燙的腦袋已經完全停止思考能力,他憑本能回到澈的身邊,看見澈仍然睡得一臉天真可愛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月島伸手握住兒子的小手,接著立刻就失去意識趴在床邊昏睡過去。

 

一會,有人再度打開客房房門。伴隨著重重一聲嘆息,月島被抱上床躺到徹的身旁,過度疲累讓月島完全沒有醒來。感覺床下陷而睜開迷濛小眼的澈發覺月島在自己身旁,突然露出開心的表情。

 

「爸爸要陪我睡?」

 

「噓……今天是假日,再多睡一會吧?」

 

「嗯!」完全不知道發生的事情,澈高興地鑽進月島的懷裡乖巧的閉上雙眼。

 

望著兩張相似的睡容,他露出痛苦與不甘的表情,不知道自己站在床邊看了多久,他才放輕腳步走出了房間。

 

 

 

※X※05

 

「唔……」

 

在不小心發出聲響都會被擴大回響、蒸氣瀰漫的浴室裡,月島跪蹲在濕滑的地板上,此時的他被迫張嘴含弄男性的象徵,被異物深入口腔深處的感覺讓他不禁作噁,好幾次都忍不住差點乾嘔。

 

但對方沒有因為他的不適而罷手,只是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臉上無所謂的笑容彷彿在告訴他:「你可以現在停止啊……如果你不想要奪回自己的歸所的話……」

 

被那樣無情的眼神及冷淡的笑容所注視,即使身處於溫暖的浴室內月島仍覺得胸口冰冷難受。他想閉上眼來逃避對方的視線,卻忘了對方曾經因為愛而對他的一舉一動都有所了解過。

 

「嘖嘖……這樣示犯規喔……」黑尾咋舌,伸手毫不溫柔的扯了月島濕溽的短髮。微笑的嘴說出霸道的話語來。「……不准閉上眼!好好看著你現在正在服侍誰?」

 

因為黑尾的動作抽離了口中的異物,月島得以稍作休息。喘息間幾乎麻痺的唇口流下摻混白濁的液體,黑尾伸手抹去月島嘴角的液體,眼神複雜無法讓人解讀他的心情。

 

「以前怕你討厭沒怎麼讓你這樣做啊……」突然用著與從前相似溫柔的口吻,黑尾的手指順著月島的唇型探入他的口中,愛撫月島溫熱的舌頭。「……你真該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淫亂?」

 

「才───唔、……」月島立刻想要反駁,但黑尾卻不給他機會。他大手捏住月島的下顎,再次粗暴的將下身插進月島的嘴裡。

 

「這麼差的技巧,比風俗店裡的小姐還要糟,這樣你要花多久才能滿足我呢?月島君?」

 

不理會月島難受的掙扎,黑尾自徑箝制住月島的腦袋往他的口中抽插起來。

 

「唔、嗯唔、……」月島痛苦的想要推開黑尾的手,但無奈力氣根本敵不過黑尾。與此刻難受的情況相比,他心理更加在意黑尾拿他與風俗店裡小姐作比較的事情。

 

的確,他們都分開將近十年了。這段時間黑尾不可能沒有其他對象,曾經溫柔讓他覺得幸福的擁抱也同樣的抱過別人。

 

光是想像就讓月島無法克制胸口那份不該屬於他的忌妒。突然,黑尾又再度停下動作並抽離,他茫然抬頭望向黑尾,卻發現黑尾同樣皺眉、表情彷彿在忍耐什麼愛憐般看著他。

 

「討厭到哭嗎………」直到黑尾的手指觸碰到他的眼角,月島才發現自己臉上佈滿淚痕。

 

「不是……我……」月島張嘴想要解釋,但卻什麼理由也說不出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為何而流淚?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放過你……」黑尾的眼神瞬間又變回冰冷無情,他像是自言自語般說完後拉起月島將人反押在門上,月島還沒反應過來時,粗糙的手指已經滑入他的體內,抅刮著柔暖的內壁。

 

「啊、……等等……黑、……痛!」月島掙扎想離開門邊,黑尾卻用力反折壓制住他的手腕,在他的耳邊低聲而笑。

 

「別擔心,就算你技術再差,只要能讓我射出來就好了。」

 

「不是、啊嗯……哈嗯……」碩大無預警的插入,衝撞到深處的頂點。從腰際傳來的舒麻快感讓月島忘記自己身處於容易發出回音的浴室內,自己的喘息聲隨著黑尾腰間的衝撞在狹小的空間裡迴盪,月島只能單手抵押住門把努力撐住自己開始發軟的雙腿。

 

「這麼大聲好嗎?澈醬在外面看電視吧?如果他靠近就會聽見自己最喜歡的爸爸被男人上到哭出來的聲音喔………」

 

「唔……你……」月島惡狠狠轉頭想瞪黑尾,偏偏黑尾故意的啃咬上他敏感的耳根害他差點又叫出聲音來。

 

月島死咬住嘴唇就怕兒子靠近聽見聲響,但身後的黑尾彷彿早就看穿他的想法,刻意緩慢的退出摩擦出口邊緣,不時又惡意的突然用力插入深處,身體交疊所發出的聲響成了唯一無法阻止的聲音,月島無法不去擔心這些聲音會被澈聽見。

 

「被人聽見讓你這麼興奮嗎?裡面咬的好緊……」黑尾似嘆息,喘息中不再帶著從容。動作也開始加速無規律,他伸手去觸碰月島粗硬的前身,滿意的又聽見月島不小心露出口的呻吟。

 

「不……別碰……快、啊啊唔……黑尾さん!」月島邊忍住自己的呻吟,央求黑尾快點讓他解脫出這股瀕臨頂點的燥熱。黑尾也放開月島的手,改為雙手托住月島的臀部,用力的衝刺抽插。

 

「要去、要…啊───唔唔!」解放的快感讓月島控制不住聲音,大手摀住他的嘴隔絕了他的呻吟,但高潮的舒爽感使他腦中一片空白並未發覺,他雙腿發軟的靠著門滑下至冰涼地板。

 

「……站得起來嗎?」同樣解放後的黑尾聲音中有著相同的不穩喘息聲,他伸手給跪坐在地上的月島,卻被月島固執的搖頭拒絕。

 

「啊、是嗎?那我就先出去了。」用蓮蓬頭簡單的沖刷自己的身體,黑尾一副沒自己事情的樣子越過月島的身旁,打開門直接走出去。「記得裡面要弄乾淨喔!你要是弄壞身體了要善後的還是我。」

 

「不用你管!」有鑑於前幾天沒好好做事後處理而鬧肚子疼甚至再度發燒的事情,月島有些惱羞的大吼後用力關上浴室的門。

 

 

 

「黑黑,你又跟爸爸吵架了嗎?」

 

澈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門後,月島嚇得一陣惡寒。該不會剛才的事情被發現了吧?

 

「才不是。這是鬥嘴喔!」

 

「鬥嘴跟吵架有什麼不同?」

 

「嗯我想想該怎麼說呢?」門後發出洗衣機蓋子被打開的聲響,大概是黑尾已經穿上衣服順便將髒衣服放進洗衣機裡了吧?

 

「嗯……舉例來說嘛,班上的小澄跟小雪就常常鬥嘴對吧?他們不是在吵架,只是對彼此的事情有想法所以───」黑尾跟澈的聲音漸漸遠去,月島才鬆口氣的放鬆僵硬的身體。

 

打開蓮蓬頭溫熱的水柱沖刷他疲憊的軀體。他艱難的用手指挖出黑尾留在自己體內深處那些著白色的液體。

 

起初他常厭惡甚至不太願意這麼做,但為了不再弄壞身體給黑尾造成麻煩只好想辦法徹底的清理自己的身體。

 

雖然黑尾曾提議要幫忙,讓別人來處理也輕鬆出多,但……月島已經不想再接受黑尾任何善意了。

 

他利用黑尾,然後黑尾從他的身體上拿到報酬。他們只要這麼簡單相處就好了………

 

月島看著浴室裡的半身鏡中,從脖子延伸向下的點點粉色痕跡,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他的身體能不能撐到還完錢的那一天啊………

 

 

 

※X※06

 

「月島先生,今天的午餐好豐盛啊……是某人親自做的嗎?」

 

辦公室的女職員經過月島身邊時,看見一向靠便利商店解決午餐的月島不但帶了便當,便當的菜色還非常豐富,甚至連主食的炒飯還是用海苔裝飾的小貓咪的造型,忍不住好奇心的提問。

 

「是……朋友,幫兒子做晚餐剩、剩下的份!」月島顯得有點慌張地將飯盒蓋上。

 

可惡,就跟黑尾說過不要把他的便當弄得跟澈的便當一樣花俏了,可是負責晚餐的黑尾總是一副「我什麼都沒聽見喔!」的裝傻,然後把有可愛小動物造型的便當做好,早上在月島急忙要趕去上班的時候將便當硬是塞進他的公事包裡。

 

『你太瘦了,個頭長是長了,體重比高中時候還輕也太誇張了。』

 

『……我沒量,也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我就是知道,畢竟抱你的人是───』

 

『黑尾さん!這裡是玄關!唉───我知道了,我吃就是了!』

 

月島憤恨地用筷子搓進貓咪造型的飯糰裡,盡量小心翼翼的不要被人發現可愛便當的存在快速吃完午餐。

 

不得不說,他真的好久沒有吃到為自己親自作的飯菜了。從借住到黑尾家之後,即使是黑尾必須上晚班的日子也還是會準備好晚餐。月島帶著澈回家的時候一定會有豐盛的飯菜出現在餐桌上,只要稍微加熱就可以食用。

 

不必回家後手忙腳亂準備晚餐給肚子餓在哭鬧的澈,光是這點月島心中就充滿感謝。

 

只是,他卻還沒說過一句感謝的話語。而黑尾也總是說著「反正作一人份和三人份的飯菜沒什麼差別。」無所謂的準備好他們的份量。

 

當然,月島自認他並不是賴在黑尾家白吃白喝。當黑尾開口的時候要求做愛的時候,月島也不會(或著說不能)拒絕,認命的付出自己的身體作為這一切的代價。

 

「謝謝款待。」月島嚥下最後一口甜蛋捲後,雙手合十的感謝食物以及製作者。這是從小家裡就教育養成的習慣。以前曾經在約會的時候吃過黑尾帶來的便當。那時候黑尾看見他這麼做,笑著揉亂他的頭髮,稱讚月島有個幸福的家庭。

 

黑尾家是雙薪家庭,對他採放任式教育的樣子。所以黑尾說過他很羨慕家人間親密的關係。也羨慕著月島。

 

「羨慕……嗎?」月島不自覺哼笑出聲。父親在高三那年過世,母親在之後也走了。哥哥不知道人在哪裡?已經好幾年沒有聯絡過了。

 

他現在唯一的家人只剩下血脈相承的兒子澈,如果連澈也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他就真的會變成無依無靠的人了。

 

所以至少為了讓澈能有好的生活,他必須努力工作賺錢………

 

充滿幹勁的月島將便當盒收好要放回公事包時,夾層間一張被揉皺的紙張吸引他的注意。「貓咪幼稚園聯合晚會!歡迎各位家長蒞臨───」月島想起這是前晚去接澈放學的時候研磨老師給他的幼稚園活動傳單,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去接澈時,只要在門口送孩子們離開的人輪到研磨老師,月島總是有種被狠狠瞪著的錯覺………

 

這麼說起來,之前的幼稚園也常常舉辦活動,但舉辦日通常都在禮拜六,對於周六要加班的月島來說他幾乎沒有參加過澈幼稚的活動……「我有參加過嗎?」

 

「月島先生,內線電話!」

 

一通電話打斷月島的思緒,月島立刻接起電話回應,那張傳單再度被他塞回公事包裡,當然他也沒發現傳單上的「參加回覆者資料」仍是空白………

 

 

 

「在大大的栗子樹下,你和我、一起快樂地玩耍───」

 

貓咪幼稚園傳來稚嫩的童聲與鋼琴輕快的合奏聲。幼稚園的孩童們正為了聯合晚會的表演活動彩排中。

 

「我不要唱歌───」一位發現自己總是跟不上拍子的小男孩突然大哭出聲,周圍的老師們連忙上前安撫他。

 

「吶吶,澈醬。這次的晚會小雪的拔拔好像會來看小雪喔!」其他乖巧列隊等待老師指示的孩子們裡,站在澈的身邊一位綁著可愛麻花雙辮子的小女孩高興的說。「麻麻說拔拔好像找到新工作,又可以跟小雪和麻麻一起住了。」

 

孩子們並不懂大人的世界是如何的複雜與辛苦?對他們小小的世界來說,雙親就是一切,他們唯一也最想要的避風港。

 

但其實這所貓咪幼稚園被政府立為「臨時機動性幼稚園」,也就是為無法順利進入政府規定的公立幼稚園,又負擔不起高價的私立幼稚園,加上家長若是不去去上班就無法維持家中生計,為了這些孩童而特別成立的臨時幼稚園。

 

幼稚園的孩童八成以上都是單親家庭,且從事夜晚工作的父母又佔了三分之二。在深夜或凌晨來接走孩子的情況在這邊早已見怪不怪,甚至可以說是正常現象了。

 

「小澄的拔拔也會來!」跟父親相依的小男孩插入澈跟小雪中間,硬是要加入他們的對話。

 

「小澄的麻麻呢?也會來嗎?」認為聯合晚會是讓雙親合好來見自己的好日子。小雪無心的疑問傷害了母親外遇而離家的小澄。

 

「不……不知道啦!」因為喜歡著可愛的小雪,但討厭跟小雪走很近的澈,小澄轉頭把傷害推給澈問:「澈醬呢?我剛剛聽到老師在討論你的拔拔還沒交問卷調查表喔!」

 

澈沈著臉不說話。在以前的幼稚園他總是對周遭的人在他身後因為他失去母親而指指點點,或用同情的眼神對他說好可憐之類的話題感到反感。現在的貓咪幼稚園大家都是一樣情況,所以他本來已經忘記了母親不在身邊的這種事情……

 

只是看見父親忙碌的身影,以及被父親隨意塞進公事包裡的問卷調查表,澈年幼的心裡有無法對任何人說出的掙扎。

 

看見澈沒有理他,小澄不開心的推了澈一下惱羞成怒的說:「你都不笑!一點都不好玩!所以你拔拔才會不來,他一定也不要你了啦!」

 

孩童的無心之話往往太過真誠而傷害人。澈握緊拳頭顫抖著小小的身體,下一刻是小澄放聲大哭引起了其他老師們的注意。

 

「老師!澈醬打人!」

 

「澈醬?!快從小澄身上離開───」

 

 

 

晚上,月島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回黑尾家,在門口還來不及喘口氣,急忙的打開大門,就看見在玄關等他的澈跟黑尾。

 

澈的右臉頰貼著紗布,聽說是被同學給咬傷的。月島丟下公事包連鞋子都還沒時間脫,他跪下伸手去檢查澈的傷勢,問:「怎麼會這樣?你又做了什麼?」

 

澈低頭擰自己的褲管不敢說話,他身後的黑尾捧著笑臉出來打圓場說:「只是孩子間的小口角而已……澈醬也知道自己錯了不是嗎?所以你也───」

 

「他根本沒有反省!」月島生氣的打斷黑尾的話。「你為什麼總是惹麻煩?之前的幼稚園也是,如果不是你老是跟人打架,根本不會被趕出來!」

 

月島本來以為換了幼稚園,看起來比之前快樂些的澈應該不會再惹出麻煩了。沒想到才安分沒多久又發生同樣的事情。

 

「又必須跟對方家長道歉,明明現在手中的案子不加班根本來不及……你這個孩子為什麼這麼不聽話?」

 

「對方的家長說希望先交給學校來處理這件事情,比起這個,你不問澈醬打架的原因嗎?」黑尾看過太多的家長面對孩子出事的態度,他發覺月島的處理是最糟糕的一種。

 

「根本不需要問!」因為工作疲勞與不順心,月島把所有的壓力都怪罪給兒子。甚至不加思考就說出了:「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兒子───」

 

「月───」才想要阻止月島繼續說下去,而月島也發覺自己失言的瞬間,澈竟然抓起放在玄關鞋油直接往月島砸去。

 

雖然用手掌當下攻擊,但從來就不曾被兒子反抗過,月島的驚訝馬上就被憤怒給取代。他辛苦賺錢養大的孩子竟然忘恩負義的拿東西丟他,下意識的對抗心態讓他說出了無法挽回的話來。

 

「你!像你這種不聽話的小孩,我真希望你沒有出生───」

 

“啪!”清脆的響聲讓月島從憤怒中回神,他發覺自己的臉頰火辣辣的發疼,黑尾將澈抱緊在懷裡,非常生氣的瞪著他。

 

「為……」為什麼他會被打?為什麼黑月會用這種表情看著他?

 

他明明、這麼努力了啊……

 

「你這種人沒有資格當一個父親,滾出去!」

 

黑尾的聲音因為壓抑著怒氣變成低沉又嚇人。月島腦袋當機的站起身體,真的聽話的轉身開門離開。

 

身後的澈不知道在哭喊什麼?月島忽然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他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他撞到行人才停下來。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無法辨識自己身在何方?

 

腦袋不斷重複的是黑尾瞪他的表情,以及澈傷心的哭聲。

 

他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旁邊的路燈是他唯一的光明。

 

寒冷的氣溫侵襲奪取他的體溫,但月島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在接近深夜的無人街道邊,他把臉埋進雙手裡,痛苦低語問:「到底……是哪裡錯了呢……」

 

 

 

※X※07

 

「……起來、該起來了!」

 

感覺有誰在戳自己的臉頰,還睡的迷迷糊糊的月島下意識撥開對方的手說:「澈、別鬧……」

 

「沒想到拔拔是貪睡鬼呢……但我也沒有比我年紀小的老爹就是了。」

 

聽見根本不是孩子稚嫩可愛的童聲而是成年男性的聲音,月島猛然的睜開雙眼才起身一陣暈眩就朝他襲來,他單手撐住自己在旋轉的腦子,邊環視自己所在的房間。

 

簡單的一房一衛浴,房間內並無太多充滿生活感的裝飾。月島睡在客人用的床墊上,而原本應該睡在床上的主人早已經起身,單手拎罐啤酒在喝。

 

「早安,月島『拔拔』!」故意用小孩子的口吻來嘲弄月島剛才睡迷糊的事情,月島抓起枕頭邊的眼鏡戴上,一臉睡眼迷濛的揉揉臉試圖讓自己清醒起來。

 

「早……早上好,赤葦課……前輩。」

 

「起來就好,沒想到你挺能睡的,已經快要中午囉!」穿著居家運動服的赤葦捏熄手中的菸蒂,大口灌下手中的啤酒。「去洗把臉吧?家裡沒有吃的,等下出門去吃飯好了。」

 

「是……」借住在對方家的月島也沒有什麼立場說不好,拖著有些搖晃的身體到衛浴間去洗臉刷牙。當冰冷的清水刺激自己的顏面神經時,月島停擺無法轉動的腦子才漸漸開始運作。

 

昨晚……他接到幼稚園打來的電話,說是跟人打架的澈已經被黑尾先帶回家了。他丟下手中做到一半的工作趕回家,對澈發了脾氣,然後……就被黑尾趕出家門了。

 

月島不禁伸手去撫摸自己的側臉,雖然早已經沒有了痛的感覺。但是那份痛楚卻深深的刻在他的心臟上了,每當回想就會隱隱作痛……

 

畢竟以前在交往的時候,黑尾非常的寵他,什麼都順著他,根本不可能動手打他……

 

然後,直到他被搭話才發覺自己坐在公園旁的路燈下,臉色也因為體溫被深夜的寒冷給奪去變得非常蒼白。

 

『月島?你在這裡做什麼?』

 

像他搭話的人正是這間房間的主人赤葦。赤葦當時穿著居家用的運動服,手提著便利商店的袋子,大概是路過正好看見月島才向他搭話的吧?

 

『不,沒什麼……我正要回……』意識到自己要脫口的話語,月島停下聲音。

 

回去?能回去哪裡呢?已經沒有自己的家了,又被黑尾給趕出來………他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吧?

 

『嗯……是嗎?』赤葦看著月島的樣子,接著問:『我記得你家離這裡要三站吧?已經過了終電時間喔!不要緊嗎?』

 

『咦?』月島抬頭去看公園的時鐘,兩點三十五分,早就沒有地下鐵可以搭回家了。同時他想起自己的公事包就這麼丟在黑尾家的玄關裡,不管是手機還是錢包都不在身上,就算想要去網咖睡一晚也沒有辦法………

 

怎麼辦?冬天的東京夜晚可是會降至零度左右…………

 

『好,來我家吧!』將一切都看盡眼底的赤葦突然宣布道:『反正明天放假,今晚來開飲酒大會吧?月島也來一起喝!』

 

『啊?可是錢包……』

 

『沒關係沒關係!這種時候就老實讓前輩請客就好了。』赤葦拉住月島的手腕,擅自說著。『不過代價是要陪我喝到盡興喔!』

 

不給月島拒絕的機會,人就被赤葦帶回家了。然後被灌了好幾瓶啤酒後,月島在醉醺醺之前爬上了赤葦鋪好的床鋪,倒頭就這麼直接昏睡過去了。

 

澈的事情也好、黑尾的事情也好,都在酒精的作用下被他拋出腦後,意識陷入深深的黑暗中。讓月島久違的好好睡了一覺。

 

 

 

整理好自己又借了赤葦的衣服替換,月島從衛浴間走出來的時候看見赤葦坐在床邊,眼神複雜的望著自己的手機。

 

赤葦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點哀傷,眼神透露出些微的眷戀。像是在注視著什麼珍貴的事物,卻又忍耐著不去碰觸的表情。

 

月島會認識這個表情,是他有天牽著澈出門時,發現澈望著路上的一家三口行人發呆的時候。

 

孩子會想母親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月島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澈。只有拉著他快速離開現場,之後又買了鯛魚燒當點心給他吃…………

 

「準備好了?走吧!我快餓死了。」赤葦發現月島已經出來了,赤葦立刻將手機收進口袋中,抓了錢包跟菸盒就起身。

 

「嗯、好……」

 

記憶中的赤葦總是堅強且冷靜、對任何事情都能快速的找出對應方式也擁有領導的才能,對月島來說是一直是憧憬的前輩之一。

 

不知道是什麼呢?月島默默地想著。那個能讓赤葦露出似乎彷彿在哭泣般表情的理由…………

 

 

「呼哈、吃好飽啊!那家和式料理每次假日都大排長龍,今天只排了一小時還算少了!不過好滿足啊!」

 

赤葦大大伸展了身體,穿上跟平時工作西裝不一樣的灰色帽T,又放鬆了工作時業務專用的神情。赤葦整體看起來像是位悠閒的大學生,之前在房間裡的模樣彷彿是別人似的。

 

「不過啊,月島你還是吃的很少。身體沒關係嗎?你該不會體重比高中的時候還要輕吧?」

 

被赤葦這麼一問,月島想起黑尾說過的話,心虛地把頭偏向一旁:「應、應該不會比高中還要輕…………我覺得。」

 

因為是難得的假日,赤葦就拖著月島到處晃晃。本來打算今天也要自主加班的月島由於公事包留在黑尾家無法回去拿,就這麼毫無目的跟著赤葦做櫥窗購物。

 

「哈哈、哥哥快點唔───」經過大型購物店時,一對在追逐的兄弟顧著打鬧沒仔細看前方,弟弟小小顆的腦袋直接撞上月島的膝蓋。

 

因為不在視線範圍裡,突然的撞擊讓月島嚇了一跳。孩子也因為反作用力往後跌去,瞬間就哭了出來。

 

月島並沒有去安慰孩子或說些什麼,他有些僵硬的看向哭鬧的孩子,孩子的哥哥立刻跑來安慰弟弟並跟月島道歉。之後兩人手牽手的離開。

 

在旁邊的赤葦默默的看盡一切,嘆了長長的一口氣說:「吶,找家能抽菸的咖啡店坐一下吧?最近室外能抽菸的地方越來越少了…………」

 

來到附近一家連鎖的咖啡簡餐店,才剛坐下店員馬上勤快的奉上冰水並詢問餐點,赤葦給自己點了一杯黑咖啡,然後擅自幫月島點了草莓冰淇淋聖代。

 

「等、那種東西───」覺得一個大男人孩吃那種小女孩的甜點讓月島有些難為情,但赤葦卻不理會他直接叼起菸來。

 

「為什麼?你不是喜歡嗎?以前大家一起去吃飯的時候見過你常吃這個。」

 

真不愧是赤葦,善於注意這種小地方難怪會走上業務的工作。月島讚嘆想著。

 

「那、我就不客氣了。」身無分文的月島也知道自己沒有挑嘴的資格,等店員把由草莓為主角以及各種新鮮水果做裝飾,巧克力醬一圈圈的繞過整球的香草冰淇淋,在視覺是簡直是藝術的甜點端出來後,月島雙手合十心懷感激的開始享用了。

 

入口的瞬間,草莓的酸味被巧克力醬的甜味凸顯出來,清淡爽口的香草冰淇淋又中和了兩者的味道。被這股甜味給治癒了的月島不自覺的放鬆眉宇間的緊繃。坐在他對面的赤葦見狀,輕輕地微笑了。

 

「吶,月島。要跟我說說看你最近怎麼了嗎?」赤葦放下喝了一口的咖啡。

 

「咦?不、我……」覺得是自己的家務事,月島沒打算跟赤葦說出關於澈或黑尾的事情。

 

「但是昨晚的你可是一邊大哭一邊抱怨說:『我明明很努力了!為什麼會被這樣對待?人家不依~~』的話來喔!」赤葦用正經的表情煞有其事的說。

 

「我絕對沒有用那樣的口氣說話!也沒有哭!」就算昨晚喝得確實比平常多一些,月島也知道他還未喝到爛醉的狀態不可能做出那種失態的舉動。

 

赤葦毫不在意拙劣的謊言被揭穿,他扮鬼臉似的吐舌頭後深深的吸一口菸,收起玩笑的表情認真的對月島說:「雖然沒哭,那表情也只是在忍耐不哭出來而已。」

 

「那是……」月島無法反駁,握著冰冷的湯匙低頭看著因為溫度漸漸失去形狀的甜點。

 

「有時候對人傾訴並不是希望尋求對方能給出答案,光是將事情說出來,自己就能得到答案了也不一定。」赤葦在煙灰缸邊彈彈菸身,如沙子般鬆散的灰燼帶著餘火落下。「我至少也算是稍微了解你的狀況,比較容易對我說出來吧?不然,嗯……就動用公司的前輩地位逼你說好了?」

 

知道赤葦是故意用開玩笑的方式讓自己把話說出來,月島除了很感激對方外,也因自己不好的狀態讓其實連朋友的算不上的赤葦替他擔心到這種程度,「自己真是不像話啊………」他握緊拳頭這麼想。

 

「承蒙你的好意…………」月島躊躇好一會,才緩緩開口。「其實…………」

 

其實,他覺得自己真的很努力了。

 

結婚之後,為了家庭和住院的母親,月島可以說是不要命的工作。只為了負擔母親的醫藥費以及養活妻子。

 

澈出生後,月島才真正體會到養一個孩子需要花很多錢。而母親的情況也越來越差,要負擔的醫療費帳單也時常讓沒有其他依靠的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之後母親過世,月島覺得他必須給妻子跟兒子過上好的生活。所以沒有跟妻子決定就擅自答應往東京的調職,還在東京不錯的地點買了房子讓妻兒住進來。現在冷靜的仔細想想,從那時候開始妻子的行為就開始出現異狀了,但埋首於工作的月島沒有察覺到這點。

 

他光是為了能賺錢養活他們就耗盡全力,幾乎把人生都奉獻在工作裡了。

 

但這麼努力的結果卻是妻子的離去,以及澈的行為偏差日漸嚴重。

 

「我以為這是為他們好……但顯然我錯了。」月島自嘲的哼笑。「這就是我自私獨斷的下場吧?」

 

赤葦靜靜的聽完月島的自訴,思考片刻後說:「情況我是理解了,也很能體會你的心情。雖然我沒結婚也沒養過小孩,但還是能明白這個社會對負責養家的男性施壓太多責任感。」

 

赤葦手邊的煙灰缸裡橫豎躺了兩、三隻菸屁股。他捏熄手中的菸後敲出菸盒的最後一隻香煙並捏爛盒子。

 

「但是呢………聽完你的話,我只覺得你真是個任性又自我中心的傢伙啊!以前明明很擅長冷靜的觀察周邊的人,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的眼鏡成了裝飾品啊?」

 

沒想到會被對方給冷嘲熱諷一般,月島的怒氣還沒能燃起,赤葦突然把自己的咖啡推到月島面前。

 

「喝掉。」

 

「啊?」

 

「叫你喝就喝,別拖拖拉拉像個小女孩似的。」

 

「什、我為什麼要聽你───」

 

「喂,店員,這裡有人沒帶錢出來想白吃白喝!」

 

「嘖、我知道了!」月島生氣的搶過赤葦面前的黑咖啡,大口飲下。

 

對本來就是甜食派的月島而言,黑咖啡實在稱不上是美味。苦澀中帶有些許酸味,對於才剛吃完甜食的味蕾來說更是種暴力。

 

月島憑著不服輸的心情硬是喝完整杯咖啡。那種根本沒有細細品味,只是直接將液體經過口中便迅速吞進喉嚨的作法大概會讓咖啡愛好者看了覺得浪費吧?

 

月島一股作氣喝完黑咖啡,用力的放下杯子發出聲響。他因為舌尖殘留的澀味皺眉,立刻拿起旁邊放置的冰水來沖淡味道。

 

「不錯,想做還是做的到嘛!」被赤葦用哄小孩的方式稱讚著,月島的不滿幾乎要爆發,但赤葦卻往往後靠上沙發,望著灰白的天花板繼續說。

 

「聽說喝黑咖啡啊……不僅可以提振精神,好像還有抗憂鬱跟減肥的效果。每天適量喝上幾杯對人體有好處……」赤葦深吸一口菸後再補上一句:「誰知道是真的假的?聽起來就像是廣告商為了賣更多咖啡說的宣傳。」

 

月島不知道赤葦為什麼突然開始說這些?他喝完手中的一杯水,冷靜下來靜靜的聽赤葦把話說完。

 

赤葦看月島還因為黑咖啡的苦味臉皺在一起,冷不住勾起唇角。

 

「先不論真實性,即使這東西是對人體是好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吧?」

 

「只是………不常喝而已。」畢竟出社會後喝黑咖啡感覺才是成年人的象徵,月島偶爾也會在精神不濟的時候喝上一些,但無糖的苦澀味怎麼都讓他無法習慣。

 

「不過這就是問題啊……月島你剛剛說的話裡都是『為了家人好!』而做的,但是你所做的事情裡面有多少是『家人期望你做的!』呢?」

 

月島愣住了,赤葦停頓讓他思考一會才繼續說下去。

 

「就跟我要你把黑咖啡喝掉是一樣的道理。人們習慣把自己認為是好的事物推薦給他人並強迫對方接受,不管是事物或是價值觀。」

 

赤葦的眼神往旁邊的大片落地窗看去,假日的街上不是男女相並肩而行的情侶,就是看似幸福的一家人。他在玻璃的反射中看見自己的眼神所露出的寂寞……

 

「你一定認為自己很努力了吧?我也承認要養活一個家的你確實是有努力的工作了。但不管是澈還是你的妻子。他們要的恐怕不僅僅是這樣吧?」

 

轉頭看見月島低頭不語的模樣,赤葦知道自己的話已經確實傳達給他了。他捏熄了最後一隻菸,讓月島在寧靜的時間裡好好消化他說的話。

 

寧靜的下午,時間在人群的來往中流動著。赤葦靠著沙發望向街道發呆放鬆,一會,手機傳來通訊軟體的震動。赤葦從口袋拿出來看完後,露出麻煩的表情,嘆氣起身說:「還有時間,再去走走吧?我也要去買煙。」

 

在店員充滿活力的「謝謝惠顧!」招呼下,月島跟赤葦推開咖啡簡餐店的玻璃門。

 

月島跟著赤葦去買菸,沒有目的的壓馬路或是在公園看小孩子奔跑或興奮的尖叫。幾乎不管是什麼事物都無法映入進月島的眼裡。

 

「已經這個時間了啊?月島還有要去哪裡嗎?」赤葦看了一眼手機時間,無視不斷傳來的訊息問。

 

「不………我也沒───」忽然一張貼在地下鐵入口看板的海報吸引了月島的目光。

 

那是一張動物園夜間特別開放的宣傳海報。月島記憶中曾在澈的生日去過一次動物園,妻子帶著年幼的澈,他則推著母親乘坐的輪椅……仔細回想起來,那似乎也是最後一次跟家人一起出門的記憶。

 

月島握緊拳頭的想:他究竟把多少對人生的不滿施加給了才小小年紀的澈了呢?明明同樣年紀的自己,正是在父母跟哥哥的呵護下天真無邪的成長著。

 

一次也沒有好好問過澈為什麼跟人打架?但其實沒有澈的存在的話,在母親過世及妻子離去之後,月島可能就會這麼失去堅持下去的動力也不一定…………

 

要回去、要回去跟澈道歉才行!還要認真的聽他說打架的原因!還有也要跟黑尾道歉───

 

「赤葦前輩!不好意思,能借我一點錢嗎?」

 

 

 

※X※08

 

月島抱著被彩紙精心包裝還綁上大紅蝴蝶結的禮物,另一隻手上是裝有蛋糕的盒子。那是赤葦要買給澈的和好禮物。

 

『跟澈醬說吃下蛋糕後要小人有大量的原諒笨拙的拔拔喔!』

 

赤葦的惡意嘲笑還在耳邊,月島無奈的提著禮物跟蛋糕站在黑尾家的門前。他整理好心情後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按下門鈴。

 

在門鈴還沒響完的同時,他聽見小跑步的聲響,以及黑尾有點慌張的聲音。

 

「等等、澈醬。開門前要先問是誰?萬一是壞人───」

 

黑尾的話都還沒說完門已經被打開。月島先是看見穿著圍裙手握鍋鏟的黑尾往玄關走過來。他低頭便與打開門的澈對上眼,光著腳ㄚ的澈閃爍著眼淚,用哽咽的語調說著月島聽不懂的話衝出來抱緊他的小腿。

 

雖然聽不太懂澈想說的話,但是還是能隱約聽到:「爸爸、對不起!」和「澈不是好孩子…………」之類道歉的話。

 

月島把蛋糕跟禮物放下,蹲下輕輕的推開澈讓他離開自己的小腿。

 

「別哭了,你是男孩子對吧…………」月島抹去澈悽慘小臉上的眼淚跟鼻涕。「抱歉,該道歉的人是我……是我不對。我不是個好父親。」

 

雖然月島這麼說,但哭的滿臉眼淚的澈卻拼命搖頭。小小的雙手也緊抓住月島的褲管。

 

即使知道自己是個不及格的父親,卻仍被自己的孩子無條件信任著、接受著。月島忍住心中的自責,張開雙手緊緊抱住澈。

 

「對不起,澈。」

 

還有很多很多想要跟澈說的話,但是首先要從道歉開始,月島抱緊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希望無法從語言上傳達的部分,能從現在的擁抱開始讓這個孩子知道。

 

 

 

夜晚,終於讓過度興奮的澈好好的躺在床上睡去。

 

月島輕拍著澈的背部直到他的呼吸平穩且細長,確認澈真的睡著之後。月島把跟赤葦借錢買的新刺蝟娃娃放到澈的手邊。

 

澈幾乎愛死這個以真實動物園裡的明星刺蝟為主題的周邊玩偶。當月島把禮物遞給澈,等他打開之後小眼突然睜的雪亮,然後是一整晚愛不釋手的緊抱不放,差點連洗澡都要一起帶進浴室了。

 

『太好了呢!澈醬。』展現廚藝的黑尾坐在餐桌邊幫澈挾菜,還處在興奮狀態的澈很難得的話停不下來,持續跟黑尾介紹刺蝟哈里的英勇故事。

 

月島望著桌上全是澈跟自己喜歡的飯菜,黑尾一邊聽澈說話還不忘讓澈的嘴中塞滿餐點。反觀自己總是會因為澈不好好吃飯而動怒,連讓澈吃下的食物都幾乎是冷凍食品。

 

甚至連月島離家的這段時間,黑尾還請假特地在家照顧並安撫澈一起等待他回家。

 

在明白自己不適合當一位父親的同時,他也產生了疑問,畢竟黑尾已經提供了房子給他們父子借住,實在沒有必要再替他照顧澈到這個地步。

 

而且,還是這個當初狠心甩掉黑尾的自己………

 

 

 

月島輕輕關上房間的門,走回客廳時聽見輕快地哼歌與流水的聲音。他看見黑尾正在廚房裡沖洗碗盤,月島在原地苦惱,他知道自己還欠黑尾一個道歉與感謝。

 

但無法坦率地說出話來,即使他咬緊自己的下唇,就是無法發出聲音。

 

「澈已經睡了嗎?」黑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完成手上的工作了。他回頭看見月島站著看著他面有難色。黑尾脫下圍裙問:「怎麼了嗎?」

 

「黑尾さん 、我……」月島試了幾次,但聲音總是無法順利從喉嚨中發出來。握緊的拳頭本來是想要給自己一些勇氣,但卻除了讓他發疼外沒有任何功用。

 

看著這樣子的月島,黑尾嘆了一口氣轉身回到廚房去。月島發覺黑尾要離開,心急的出聲想要喊住對方:「等等───」

 

但是黑尾並沒有停下腳步,月島看著黑尾消失在廚房門後,他無法難掩心中的失落及對自己的失望。

 

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然成為這種連話都沒有勇氣說出口的大人了呢?

 

但就在月島對自己的沒用生悶氣的時候,黑尾又出現在門邊並端著兩杯咖啡。

 

「喝點咖啡吧?」黑尾把手中其中一杯咖啡遞給月島,自徑的走道客廳的沙發坐下。

 

「謝……謝謝。」月島接過溫暖的杯子,才發覺在有暖氣的房子內自己的雙手卻冷得幾乎沒有知覺。

 

「這裡這裡。」黑尾在雙人座的沙發上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月島機械般僵硬的走到沙發邊坐下,其實除了履行付房租的代價之外,他還沒有這麼靠近黑尾身邊過。

 

兩人的距離大概只有兩個拳頭,月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緊張?他低頭吞了一口手中的咖啡,有點驚訝地看向手中飲品。

 

「好甜……」月島不經意的說出聲。

 

「太甜了是嗎?抱歉抱歉,已經不太記得你到底喝多甜了……」黑尾說著抱歉的話,但並沒有看向月島。

 

「不……」月島驚訝的並不是因為始終的咖啡太甜,而是經過十年的現在黑尾仍然記得他不太喜歡苦味這件事情。

 

這個人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明明就不值得啊…………

 

「澈醬啊……在幼稚園其實很受歡迎喔!」兩人沉默了一段時間,黑尾突然開啟話題了。「老師們說的話他很快就能理解,還可以去幫助其他小朋友。平時也不會鬧脾氣,不挑食還會當榜樣帶領其他人做事。雖然話不多但卻很體貼。連老師之間也對他讚譽有嘉呢!」

 

「是嗎……」聽著黑尾的話月島不禁低頭,他並不清楚澈在幼稚園真正的樣子。連澈跟人打架的事情也是剛剛兩人一起洗澡的時候,澈才畏畏縮縮的講出了始末。

 

「這樣的孩子,通常都很溫柔也會體貼他人,但缺點就是太會看周遭大人臉色,漸漸無法說出自己心中想說的話。」黑尾用身為教育者的角度說出經驗談。「澈醬大概很少跟你說在幼稚園的情況吧?」

 

「嗯,非常少。」月島想起自己總是因為要工作為理由,早早就趕澈去睡覺的情況。

 

「果然呢……」黑尾喝了一口單手握著的咖啡嘆息說。「照顧孩子的確是件辛苦的事情。但其實啊,孩子們成長得很快,甚至沒有父母在身邊他們也能自己長大………但是呢,沒有孩子在身邊,是不可能成為父母親的啊!」

 

聽出黑尾聲音中的苦澀月島轉頭去看他。黑尾往向前方的眼神裡有著許多複雜,也許身為臨時機動幼稚園的代理園長,黑尾比起其他人見到更多親子之間無法簡單用言語就能形容的狀況。

 

跟黑尾相處的這段時間月島了解對方是非常喜歡小孩的人,也熱愛這份工作。所以才會對孩子們不公平的狀況感到傷心或氣憤吧?但無奈的是不管怎麼樣愛著這些孩子,孩子們眼中永遠都只有生養他們的父母親,這是身為教育者無法取代的地位。

 

「黑尾さん……」月島等意識過來時,他已經伸出單手去覆蓋住黑尾握緊的拳頭。「啊、不…我───」

 

月島立刻就把手給收回來,被安慰的黑尾也愣了一下,但隨即露出壞心眼的表情來。

 

「怎麼了?我還沒失落到要讓丟下孩子離家出走一整晚的家長來安慰的地步喔!」

 

「那還真是抱歉啊!」被冷嘲熱諷讓月島氣呼呼地轉頭一口乾飲手中的咖啡,但突然有股溫熱觸碰上他的臉頰。

 

「開玩笑的……謝謝你。還有,抱歉打了你。」原來是黑尾伸手輕撫了月島的臉頰,月島因為對方溫柔的撫摸而僵硬了身體。同時也在黑尾的眼中看見了不捨與愛憐。

 

「不,是我……」月島感覺自己的喉嚨又漸漸無法發聲。他艱難的吞嚥後,老實地低頭道歉。「是我不該說那種話……謝謝你阻止我。」

 

但月島道歉後卻沒有聽見黑尾有任何回應,他偷偷瞄了黑尾一眼,看見對方似乎有點愣住,而黑尾眼神中露出的熾熱讓月島不自覺得跟著臉紅。月島認識這個眼神,而他卻不知道自己那句話打開了黑尾的開關?

 

「黑尾さん……那個、手……」月島覺得自己快被黑尾赤裸的眼神看得冒汗了。

 

「嘛、既然雙方都道歉了。這件事就當作解決了───」黑尾收回自己的手,眼神也很不自然的移開了。

 

雖然是自己先出聲的,但月島卻又因為黑尾再度拉開的距離而感到些許的遺憾…………

 

「說起來……你離開之後澈醬一直在玄關坐著不肯走,說是怕你回來找不到他會生氣……以前發生過這種事情嗎?」

 

然而黑尾才說完,就發現月島臉色大變的握緊雙手,身體也微微地顫抖。

 

「你……」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只見月島臉色痛苦地將臉靠上雙拳。

 

「那件事情,是我不好。沒想到澈還記得……」

 

看來是不小心觸碰了月島父子某段忌諱的過去了。黑尾思考片刻有點傷腦經的抓抓頭髮後問:「是被社會安置局警告的那一次嗎?」

 

月島因為黑尾的疑問抬頭露出驚訝的表情,但隨即又理解過來而苦笑。那件事情會在社會安置局上留下紀錄,作為接手保護孩子並觀察父母行為的幼稚園來說,會知道有那段過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啊?」月島自嘲的笑容讓黑尾有些看不過去。

 

「只知道有過遺棄的紀錄被警告而已。」黑尾試著將身體向前用與月島相同緊繃的姿勢靠近他,想讓月島知道他並不是在質問他而是試著幫他。「你想說說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我認識的月島螢是不會做出遺棄小孩這種事情來的人才對……但如果你不想說那就把話題停在這裡就好。」

 

「…………我不是黑尾さん想的那種人。」月島緊捏自己的雙手,苦笑說。「我真的……遺棄了澈。」

 

 

那是半年前發生的事情,在母親過世後月島一家隨著他的調職搬到東京來。但妻子卻堅持想要回到宮城縣去,於是兩人漸漸從搬家的事情開始出現爭執,最後終於連日常中的小事都輕易的產生爭吵。

 

不堪其擾的月島開始漸漸忽略妻子不分時間打來吵架的電話。直到那次的出差為止───

 

『我明天就回宮城去!』

 

到名古屋出差的月島在電車上收到妻子傳來的簡訊,因為這並非妻子第一次威脅要回娘家的簡訊,所以月島起初並不當成一回事。而且根據預定他隔天中午就會回到東京了。

 

但沒想到工作出了差錯,等月島坐上回東京的新幹線時已經是第三天早上的事情了。而在快要回到東京的時候月島接到幼稚園打來的電話,說是澈已經有三天沒有去幼稚園了。

 

大概這次是真的回去宮城了吧?月島這麼想著,發了簡訊給不肯接電話的妻子問為什麼沒有幫澈請假?但妻子卻傳了讓月島錯愕不已的簡訊回來。

 

『澈一個人留在家裡了。』

 

月島看見簡訊後簡直不可置信!竟然讓才讀幼稚園的孩子獨自留在家裡三天?!月島不斷的往家裡打電話,但始終沒有人接聽。月島一出東京就立刻坐計程車直奔回家,但是打開沒有鎖上的家門後裡外尋找,不斷喊著澈的名字都不見人影。

 

被誘拐?出事故?月島的腦子亂成一團,妻子也不肯接電話。偏偏月島在東京又沒有任何親戚朋友。就在無計可施的時候,隔壁的鄰居媽媽氣憤不已的來按響月島家的門鈴。

 

原來澈因為在半夜找不到母親而在家門邊哭泣被鄰居發現,偏偏又聯絡不上家長。所以只好聯絡社會安置局先將澈帶走保護。

 

果然沒過多久月島就接到社會安置局打來的電話。月島終於在社會安置局的保護設施裡見到跟保護員在玩的澈。

 

『你怎麼可以不待在家裡亂跑?』

 

也許是急壞了,月島脫口而出的擔心全成了責備。澈被吼的開始吸鼻子不敢說話。保護員了解狀況後評估月島暫時不適合接回澈,所以把月島請回再作觀察。

 

當時的月島根本不願意把澈留在社會安置局裡,執意要把澈帶回家。澈也不想跟月島分開,但因為國家賦予的權利使保護員可以飭回月島不讓他帶走孩子,於是月島幾乎是被安置局的人員架離開澈身邊。

 

澈哭著被保護員抱離月島的身邊,因此產生了「因為我不聽話隨便離開家裡,爸爸才會被趕走。」的想法,所以從月島把澈帶回身邊後澈一直都很聽月島的話,但害怕再度被拋棄與不敢任性的想法漸漸壓垮了他幼小的心靈,才開始出現會動手攻擊人的偏差行為。

 

這些都是月島沒有想到的情況,如今仔細想來都是自己的錯。明明在通過評估順利把澈接回來後已經決定要好好對待這個孩子,但完全沒有育兒經驗又沒有幫手的月島似乎還是努力錯了方向。

 

「───我沒有做澈父親的資格。」月島懺悔式的說著。「但是妻子至今下落不明也沒有回去老家,澈只剩下我一個親人了。」

 

「澈真可憐,他的父親竟然是我這種人!如果是像黑尾さん這樣的父親,一定會更幸福───」月島才說著,突然間自己的腦袋就被按進柔軟的胸躺中。

 

「夠了,別再說下去了……」黑尾的聲音聽起來也不好受。「別再自責下去,這樣對你或澈都沒有幫助。」

 

「可是都是我───」

 

「傻瓜,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黑尾的聲音從震動的胸口聽出來特別清楚,他同時伸手輕輕揉亂月島的頭髮。溫柔的說下去。「有了孩子大家才開始學習怎麼當父母的!你才當了四年的父親,當然還不及格啊!養孩子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呢!」

 

「從現在開始努力的話,還有機會扳回一城喔!別擔心!交給代理園長的黑尾就不要緊了,這次我有在………」月島感覺到黑尾也將自己的腦袋靠上了他的頭上,那份過分溫柔的聲音像是冬天的陽光般溫暖,讓月島冰冷的身體漸漸回復了知覺。

 

「為、……」

 

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月島的疑問在他正要開口就被罪惡感情緒造成的哽咽給擋在喉嚨中。他抬頭看見黑尾望向他的雙眼中自己彷彿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但是黑尾卻朝他微笑,同時捏捏他的臉頰。

 

「父子兩人都是愛哭鬼呢!」

 

「才不是───」

 

月島想要坐起身子反駁對方時,才發覺兩人的臉幾乎貼近對方。只要他在微微抬頭或是黑尾再稍微低頭,彼此的唇就能相接觸,他們便能親吻對方。

 

月島還記得兩人剛交往時交換的第一個不純熟的吻,只是輕微的觸碰卻讓彼此的身體像是剛打完一輪比賽般的熾熱。第二次接吻是幾秒之後,那是個好幾次碰到對方牙齒、舌頭互相摩擦、氣息凌亂腦袋暈眩,讓人雙腿發軟卻又捨不得停下的吻。

 

儘管因為代價的關係兩人的身體再次交疊,但是黑尾卻一次都沒有吻他。月島想起以前兩人交往時那種讓人頭暈目眩的接吻,無意識的舔了下唇,這讓黑尾的眼神瞬間變的深邃無底,感覺下一刻黑尾就會低頭像從前般那樣溫柔地親吻他的時候,桌上放置的手機傳來無聲的震動將兩人拉回現實。

 

「……抱歉,我接一下電話。」黑尾看了來電後起身離開沙發,拿著手機直到陽台外才接起電話。

 

「我在幹嘛……」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渴望跟黑尾接吻?回過神的月島羞愧的單手蓋住自己發燙的雙頰。

 

他看了一眼在陽台外的黑尾,明白那是通不想讓月島聽見的對話才刻意在寒冷的夜晚到外面去接電話。月島將失落緊緊關在心中,盡量表現出不在意的樣子收拾好自己的空杯子,在黑尾看向他的時候微微點頭說了聲晚安,黑尾也揮揮手讓他早點去睡。

 

月島輕手輕腳的躺上澈身旁的位置,澈睡得香甜沒有醒過來。月島輕撥開澈睡亂的劉海,忽然間覺得眼前一片模糊。

 

「可惡……」他用被子把臉緊緊蓋住,咬緊嘴唇不讓聲音露出來。

 

他明白的,給他住的地方、替他照顧澈。這一切並不代表黑尾還會像十年前那樣喜歡著他。

 

他選擇了澈而不是黑尾,是他先背叛了對方。他不該再奢求黑尾任何的溫柔才對……

 

不該…………不應該的…………

 

明明就在決定分手的那一天起就有所覺悟了,可是為什麼現在……心臟還是會覺得好痛好難受呢?

 

 

 

※X※09

 

「爸爸,快點!」澈催促的聲音從玄關傳來。

 

「等等,澈。」月島從房間走出來,手中拿著純白色的簡易口罩。「把這個戴上。」

 

看見是口罩澈不滿意的撇了嘴。月島看見兒子不情願的小臉,嘆口氣的說。「聽話,最近是流感的高峰期。幼稚園很多人都感冒了對吧?」

 

「戴那個澈的耳朵會痛痛的.....」澈嘟起嘴抱怨,清澈的大眼從下往上望著月島,在配上楚楚可憐的像似受委屈的小臉任誰看了都會於心不忍,但月島卻是抽動嘴角按耐住自己的脾氣。

 

畢竟他早就叫黑尾不要帶著澈看什麼中國皇朝後宮劇了。兩個人追劇追的可瘋狂了。月島甚至曾在加班回家的時候看見一大一小竟然在鏡子前研究擺出什麼表情比較能讓皇上心動。

 

雖然他明白這都是黑尾怕澈寂寞所以陪他玩的遊戲,但是那傢伙明明就是幼稚園教師,難道不應該帶孩子玩一些更有意義的遊戲嗎?

 

『你也應該要更像個高中生胡鬧一點啊?』

 

高中的練習賽時黑尾就曾對他這麼說過。月島也明白自己在他人眼中大概是個無聊的人,所以也沒有辦法陪澈胡鬧遊玩。儘管如此,月島還是盡力把各種他所知的知識與學習方式教給澈。

 

 這也是他作為一位父親最大的努力了。

 

月島看了看手錶,這麼跟澈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只好使出絕招了。「澈,今天乖乖一整天都帶著口罩的話,好寶寶貼紙就再增加一個。」

 

「真的嗎?澈要戴!」澈聽見有貼紙可以領,立刻乖巧的把小臉貼近月島面前,讓月島幫他把口罩好好的戴上。

 

真有效......月島在心裡想著。

 

其實在上個禮拜,月島接受黑尾的建議,帶著澈到附近有名的兒童心理診所去了一趟。

 

起初當黑尾提起要他帶澈去接受心理輔導的時候,月島非常的抗拒甚至有點生氣。但黑尾對這種反應早就見怪不怪了。

 

『並不是去看心理醫生就表示心理有問題喔!該怎麼解釋才好呢…………你就當成是澈醬的心理患了小感冒,只要去跟醫生聊一聊就能找到原因跟治療方法,趁他還小容易受影響的時候早點治療比較好。而且診所那邊問診的也不只是孩子而已,連家長的心情也會一併納入參考做治療。可是黑尾老師推薦的好地方喔!』

 

黑尾拍胸鋪的保證之下,月島只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半騙半哄的帶澈到診所去。沒想到診所的裝潢意外的親近小孩子,接待的護士們也都笑咪咪地迎接他們,先讓澈到玩具間去挑選自己喜歡的玩具讓他卸下心防。

 

問診的醫生是位年近半百的女性,溫柔的笑容裡看得出對孩子們的關懷,眼神和黑尾在與孩子們說話時非常相似,認真且溫暖。

 

她趁澈在選玩具的時候簡單的跟月島先稍微聊過,月島也才知道診療的醫生是黑尾的舊識。黑尾常常會介紹幼稚園裡與孩子相處有問題的家長帶他們的孩子到這裡來看診。

 

只不過並非所有的家長來到這裡時都像月島這般和顏悅色,黑尾想必也是受到不少家長針對與反擊才是。畢竟在日本比不上歐美重視人類心理這塊領域,現在的人們還普遍認為心理輔導是心理有問題的人才需要去看醫生,當然也不會有誰願意承認自己心理有病乖乖來診所報到了。

 

『小鐵他改變很多呢!當初到我這來的時候明明一副快要活不下去的樣子…………』

 

『咦?』

 

醫生的話讓月島不得不在意,從對方的話聽來黑尾他似乎也曾經是這裡的病患嗎?

 

『抱歉,我多嘴了。這可是病人個資呢!』醫生俏皮的吐吐舌。『因為他說你是他很重要的朋友,拜託我一定要抽空幫你和你兒子。那小鬼纏人功力可是一流的,診所的電話留言履歷上都是他的手機號碼呢!』

 

月島回想當初黑尾不過是輕描淡寫的隨口提了這件事情,並沒有執意要月島帶澈來看醫生。但從醫生的談話中又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請問…………這裡的預約很難排嗎?』月島忍不住問。

 

『倒不是說多有名聲,但是這個世代把孩子當貓狗養的人可是數都數不清了。還有一堆小孩養小孩的例子讓診所忙都忙不過來。唉!我國的教育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呢!』醫生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好了不談這些,讓我們來跟有著可愛笑容的小天使聊聊吧?』

 

之後便開始了診療,雖然月島心裡惦記黑尾那段他不知道的過去,但是也因為專注在澈的問診上始終沒有機會問下去。當然他也無法向本人詢問,感覺會被黑尾用別的話題給帶過去。

 

別看黑尾那副種是笑嘻嘻很好親近的樣子,那個人如果想要隱藏什麼事情,不等他自己願意說出來之前其他人是無法輕易讓他卸下心防。黑尾就是那種讓人會想要親近他,但卻不會輕易親近別人的類型。

 

類似流浪貓之類的存在…………月島看見路邊在垃圾場上挖掘食物的流浪貓食這麼想著。

 

說起來之前他們交往的時候,自己有曾經進入黑尾的內心過嗎?

 

可能…………沒有……吧?那時候他單方面的被黑尾寵愛著,根本就沒有去細想過黑尾的心情,現在想想他真是個糟糕的交往對象。

 

總之問診就在月島過度在意黑尾的過去以及對自己的厭惡中結束。結論來說,澈因為曾經被一個人留在家中,加上屬於保護角色的母親又不在身邊,時常處於不安與害怕的情緒中,害怕哪一天連月島也離開他變成自己一個人。

 

壓抑自己、過分注意大人的臉色、對於他人說出自己心中的恐懼時會有對抗意識,並且對自身的存在沒有自信。

 

月島作為家長的協助就是給孩子安全安心的環境,以及協助孩子建立自信。

 

雖然以上的事情皆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但是從小事情就可以慢慢累積起來。給予孩子在學習上一點小獎勵,讓他對於自己完成的事情擁有成就感,就可以慢慢形成自信了。

 

回去跟黑尾談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黑尾靈光一閃的從房間拿出一張類似集點卡的小紙給月島。

 

『每當澈醬完成什麼就給他貼紙當獎勵,集到一個程度就完成他一個願望如何?讓他養成好好做事就能有獎勵的習慣,逐漸養成他的好習慣。雖然在我看來澈醬已經是個相當乖巧的孩子了。』

 

『那是黑尾さん太寵他了,你什麼事情都稱讚他。』

 

『好孩子做對事情本來就是要稱讚啊───』黑尾突然停下聲音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問:『───啊勒,難道有人在忌妒害怕澈醬心中對喜歡的地位被溫柔帥氣的黑老師給搶走嗎?唉呀唉呀、這可真是…………』

 

月島的回應則是搶過黑尾給的集點卡,在離去之前給笑的壞心眼的黑尾回了一個表面功夫專用的虛偽笑容:『那黑尾さん可能還需要多加努力呢!』

 

之後用力的關上房門,陪澈睡覺去了。

 

 

 

「爸爸再見!」送澈到幼稚園門口,月島稍微往園內張望了一會但沒有看見那個人的身影。

 

最近流感大爆發,園內不只小朋友感冒連幾位老師也陸續倒下。黑尾也因此好幾天都住在幼稚園內,就算回家也只是匆匆拿個換洗衣物就又趕回學校來,幾乎沒能和月島碰上面。

 

「黑的話正在休息室睡覺喔!昨晚有位孩子發燒又吐,家長離不開工作所以黑就代替家長帶孩子去看醫生,又擔心高燒不退的孩子親自照顧到剛剛家長結束工作來把孩子接走為止。」

 

牽過澈的小手,眼神冷淡的研磨老師低著頭幫月島的疑問說出了答案。

 

「有什麼要對黑說的嗎?」

 

「呃、不…………」並沒有特別的原因一定要見到黑尾,月島只是有點擔心對方罷了,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立場來說這種話?「請他…………保重身體。」

 

「不用擔心,流感每年都有。連自己身體都管理不好的人又要怎麼照顧孩子?」

 

感覺被對方狠狠地針對了一番,背後插箭的月島勉強的露出微笑跟澈還有老師說再見後搭上電梯離開。

 

在電梯門闔上的那一刻他靠上鐵灰色的電梯牆邊稍稍嘆出一口氣。他曾經聽過日向說黑尾跟研磨是青梅竹馬,憑他們的交情黑尾會跟研磨提起自己的事情也不意外。但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這麼針對自己?

 

不,被針對也是應該的…………讓曾經交往的對方帶個拖油瓶白住,又幾乎白吃白喝,這種事情任誰聽到都會同情黑尾又厭惡像他這種厚臉皮的傢伙吧?

 

這個時候上衣口袋內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拿出來看發現是公司來電,月島立刻在踏出電梯的瞬間就馬上接起電話來:「你好我是月島───什麼?嗯、我再4、不30分鐘就會到公司……」

 

 

 

「這種事情怎麼會發生?你們到底都在做什麼?領公司的薪水打混做事嗎?」離公司正常的上班時間還有30分多鐘,但月島所屬的事務課所有人都已經出現在公司內並站在位置上頭低低的任由事務課課長破口大罵。

 

根據同事的即時情報,原來是這季公司主打的商品竟然跟競爭對手T社重複了,而且T社的價錢還是公司定價的八折,軟體版本也比較新。

 

這讓下訂單的客戶大發雷霆,打電話來要取消訂單。所以課長才一大早在辦公室發難。

 

因為是一筆相當有數量的訂單,加上客人又是長久以來合作的老公司。要是因此損失這個老客人可以說是折了夫人又賠了兵,對公司來說是非常大的打擊。

 

雖然這件事影響到事務課跟業務課,但並非所有人都負責的這件事情。月島接觸的也只有一部份的後援作業,現在的事情牽扯到公司利潤問題就不是他能插手的部分了。

 

儘管這筆生意泡湯是有點可惜,但反正他也不是社長,公司也不會因為少了這一筆生意就破產…………月島如往常地做著自己手上的工作,不久便起身離開忙碌的彷彿要炸開的辦公室到茶水間去。

 

忍不住往咖啡中多加了兩匙糖,月島在反省自己的味覺太嗜甜的時候,聽見了同樣來茶水間避難同事們的閒聊八卦。

 

「───這次真的很糟糕,聽說客戶的社長發怒要抽掉接下來所有的合作訂單!」

 

「下一個要堆出的案子不是那位赤葦代理課長負責的嗎?好像本來案子順利簽到手的話就可以順利晉升為課長,真是太不走運了……」

 

月島默默地聽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道出公司內的情報。他望著手中的黑褐色液體片刻後,一口飲盡手剩下的咖啡,單手捏扁紙杯扔進垃圾桶內,快速走回辦公室打開T社的公司網站開始瀏覽起對方的資料。

 

 

 

當時鐘內的指針全指向12這個數字時,辦公室開始有些人離去去吃午飯,而身陷在訂單將要被取消的那些人正愁眉苦臉的不停打電話謝罪根本沒有吃飯的閒情逸致。

 

月島俐落地敲響鍵盤,並且一頁頁的列印他所整理的資料。女性職員將月島列印出的文件排齊釘好遞給他問:「月島先生,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餐呢?」

 

「抱歉,我還有事。」月島接過資料後立刻起身走出辦公室往業務課快速走去。因為思考著事情害他在業務課的門口差點撞到人,對方也跟他一樣正思考的事情而沒有好好看的前方。

 

「赤葦前輩───」

 

「月島?抱歉我現在有急事。」赤葦抓著自己的公事包和外套正要出外勤的樣子,月島見狀用身體擋住他的去路。

 

「這個,用這個條件的話應該可以談下去。請您看看。」月島遞上自己做的資料給赤葦,但赤葦沒有接過去。

 

「我沒時間。」赤葦繞過月島繼續往前走,而後回頭對他說:「你在車子裡跟我解釋就好,跟上來!月島!」

 

「是!」月島拿了自己的公事包跟資料一起搭上了赤葦開的車。

 

月島在車上跟赤葦提出自己的想法,部分內容還有待修正但是兩人利用車程的時間用辯論的方式慢慢把要提出的替代方案完成。後來他們一起去見對方社長親自道歉,並輪流的解說之後的解決方案,終於在努力不懈三個小時之後得到對方諒解,願意先保留這邊的條件直到下個月開會後再做決定。

 

「呼、沒想到那老頭竟然這麼難纏。」赤葦一回到車子就立刻鬆開繫緊的領帶放鬆身體往椅背靠去。

 

「請用。」晚上車的月島拿了一罐溫暖的熱咖啡給赤葦。

 

「這種時候應該要給啤酒吧?」赤葦邊抱怨邊接過咖啡。

 

「請遵守交通規則拒絕飲酒開車。」月島無視赤葦的抱怨打開自己的草莓牛奶來喝,讓柔和的甜味平撫身體的疲勞。

 

「你這不知變通的後輩!那晚上要陪我去喝一杯。」赤葦仍不放棄的說。

 

「抱歉,我要去接小孩。」月島也立刻就回絕對方。

 

「把澈醬也帶來,兒童餐的話不管要吃多少叔叔都會請客的───」

 

「居酒屋沒有賣兒童餐……」想也知道赤葦想去喝一杯的地方一定是居酒屋,月島自己並不太喜歡那種吵雜的地方,更不可能帶才上幼稚園的澈一起去那裡。

 

「小氣……」赤葦大口喝下月島請的咖啡,不滿意的發動引擎讓車子開始滑動。

 

「不過這樣好嗎?原本設定好的條件被對方社長砍了不少……這樣公司會答應嗎?」

 

「不答應也不行,公司不能損失這個客戶……再說……一切都還在你的估算的損失範圍對吧?」赤葦用眼角看了月島一眼,果不期然看見月島的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

 

「只付出這點代價就能把訂單留住,算是值得了。」

 

「你這傢伙……」赤葦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先說好我可是早就預想過這狀況了喔!只是有你在場讓事情更順利了。我之前不是就說過了嗎?月島你絕對非常適合業務課的工作。」

 

說起來赤葦的確有說過月島比較適合待在業務課,剛調到東京本社的時候他也曾經做過一陣子的業務,但因為業務的工作讓他無法準時去接澈,所以才轉到事務課去了。

 

「至少等澈再大一點……」才剛決定要給澈一個安心的環境,月島的陪伴絕對是必要的存在。就像黑尾說的孩子很快就會長大,他能陪伴的時間說不定只有現在了。

 

「嘛,你也有你的難處。我就不多說了。反正你現在看起來過得不錯。」

 

月島因為赤葦的話愣了一下,赤葦注視著前方路況繼續說下去:「你沒注意到嗎?你的表情比以前好多了。大概是你的生活出現些變化了吧?」

 

「變化嗎……」月島直覺想起了同住的黑尾。雖然黑尾跟赤葦也認識,但經過這麼多年的現在月島不確定兩人還有沒有聯絡?以及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心慌讓月島並不想讓赤葦知道他和黑尾又再見面了………

 

這時候手機的震動打斷月島的話,他拿起來看見是黑尾的私人來電,心亂的要接起來卻沒拿穩手機差點滑出手掌心外。「喂、我是月島───澈?發燒了?」

 

 

 

幼稚園因為澈突然的發燒打電話來給月島讓他接孩子去看醫生,赤葦聽見後就主動好意載月島去接孩子。月島從14樓把孩子抱下來的時候赤葦還在車子裡等他。

 

「要送你們回家嗎?」赤葦問。

 

「不了,還要先帶他去醫院一趟。」月島抱著昏沉沉全身發軟的澈,兩手又是公事包又是澈的東西,赤葦搖搖頭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上車吧!我送你們到車站。」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車站附近有小兒科,但徒步也要2、30分鐘。抱著正發燒難受的澈可能又要花上更多時間。能有車接送真的是方便不少。

 

「澈醬長大不少呢......」赤葦突然感嘆道。

 

月島愣了會,在他的印象中赤葦跟澈應該沒有見過面才對。本來想問赤葦是什麼時候看過澈的?但為了安撫高燒難受而哭鬧的澈而忘記了這件事情。

 

在車站跟赤葦分開後,月島抱著撤去小兒科報到。當然也不意外的就是這一季的流感病毒的感染者之一。付錢拿藥後月島帶澈坐地下鐵回家。

 

孩子的體溫本來就比較高,加上澈正在發燒,將澈抱在懷中的月島感覺自己像是抱了一個移動暖爐似的有點燙人。澈一直發出難受的聲音,鼻水把口罩弄得又濕又黏,月島空出手來幫澈擦拭鼻水。澈乾咳了幾聲說會冷,月島就脫下自己的外套把澈給緊緊包住。

 

到站了,只顧著抱澈的月島還忘記了放在旁邊的公事包就起身離開,是一位好心的婦人追下車把公事包還給了月島。

 

打開黑尾家的大門,月島把除了澈以外的東西全扔在玄關走廊上,直接帶澈回到房間。

 

按著耐心讓澈換上乾淨的衣服,半哄半騙的餵他吃下剛才在便利商店買的配藥用的果凍和醫生給的退燒藥。直到澈真正睡著之前月島一直在床邊陪伴他。

 

終於哄睡了澈,月島正要離開時,澈大概是因為悶燒太熱一翻身就踢掉了被子,月島只好在重新幫澈蓋好被子。

 

將被子蓋到澈的胸口,當月島正把澈半截露在被子外的小手放回被子時,澈下意識地握住了月島的手指。

 

看著澈的小手只有自己三分之一的大小,月島突然感到一陣心塞。他明白以現在的醫療技術這點感冒很快就會痊癒,他根本不需要感到擔心。

 

況且澈在更小的時候也曾感冒過,那時候他把照顧孩子的事情都交給妻子,過個幾天澈又活蹦亂跳了,那時不曾感受到如同現在這般擔心、害怕、又心疼的感覺。

 

這麼小的身體怎麼可能受的了這種燙人的溫度呢?

 

如果不讓他去幼稚園就不會被傳染了───他自責的想著。

 

這時,安靜的房間中傳來細微的震動聲。知道是自己的電話發出的聲音,月島在床邊的外套口袋中找出自己的手機,但那並非是來電而是簡訊。

 

『澈醬還好嗎?能吃下東西的話煮點粥比較好,冰箱有材料可以作成簡單的蔬菜粥,不知道作法的話就按照以下的方式來做───』

 

月島握著手機仔細的看進黑尾發來簡訊的每一個字,太久沒有見到見黑尾。看著這些字與字連接而成的句子,耳邊彷彿能聽見黑尾的聲音,像是本人在他身邊一字一句地說著那些事情。

 

好像,黑尾此刻就在他身邊似的。

 

『……冰箱下層有冰枕,記得要用毛巾包覆後再給澈醬用。還有你自己也要記得吃點東西,不可以嫌麻煩就不吃啊。ε٩(๑> ₃ <)۶з』

 

「都這個年紀了就別學高中生打顏文字啊……」月島雖然這麼說卻也明白黑尾一定是在忙碌中還特地寄送這則簡訊過來。他又看了好幾次黑尾的簡訊後,才收拾地上自己的外套跟澈的衣服後離開房間。

 

即使人不在身邊,月島也彷彿被對方從身後支持並推動向前。他收拾起方才自責的心情,按照簡訊上所說的方式熬了容易消化的蔬菜粥餵澈一口一口的吃下。

 

「爸爸,澈枚有把口稻拿下來……」澈邊鼓起小嘴吞嚥,邊模糊的對月島解釋。

 

「嗯,我知道。這次的感冒不是你的錯……再吃一口。」

 

餵完澈後再用溫度計量過體溫,已經比在小兒科量的退了不少。月島答應澈乖乖吃完藥就唸床邊故事給他聽。月島以前沒有唸過床邊故事給澈聽,這當然也是黑尾開始的事情,作為澈有好表現時的獎勵。

 

「想聽什麼故事?」月島拿出床頭邊的故事書問,但澈卻搖晃小腦袋。

 

「那些澈都聽過了。黑黑說書房有其他的故事書。」

 

黑尾家有三個房間,一間是黑尾使用的臥房,一間是借給月島他們的客房,剩下的是一間黑尾說是當作書房使用,但月島並沒有進去過。

 

讓澈在床上等著,月島來到黑尾的書房。他輕輕打開書房門後看見的是一張書桌跟立在書桌旁邊跟月島差不多高的書架,書架的下層整齊的按照名字順序放滿了跟兒童有關的各種知識書籍以及保育士的資格證照。而上層則是塞滿各種雜誌跟北海道的旅遊書籍。

 

月島接著被書桌上的銀質打火機跟一盒菸吸引了目光。

 

黑尾不抽菸,他的身上也沒有任何煙味,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花香水果味。據說那是在主婦間非常有人氣很受兒童喜愛的柔軟精香氣。

 

月島伸手拿起菸盒來看,水藍色的盒身印有常見的英文名稱,月島也知道這個牌子,記得是味道相當濃的香菸牌子。月島自己雖然也抽菸但並不太喜歡煙味,雖然都選比較淡的菸來抽。

 

為什麼不抽菸的黑尾家會有菸盒呢?月島用手指撥開菸盒,裡面還約有七、八隻菸在盒子中,盒子看起來也非常的新。

 

然後他的視線來到書桌的對面,那裡有一張單人床,單人床上堆疊了好幾件衣服,其中有不同顏色及品牌的帽T,還有幾件高領的毛衣。

 

「他不穿帽T的…………」月島沒注意到心中的想法從他口中化為聲音溢了出來。他只記得以前和黑尾約會一起去買衣服的時候,黑尾抱怨過帽T的帽子會壓到他的髮型,所以黑尾幾乎不會買這樣的衣服來穿。

 

月島放下菸盒,輕撫了床上的衣服,衣服一件一件的疊好在床上,空氣中還有些許的煙味跟柔軟精的香氣。

 

一個可怕的想法侵襲他的腦子。他讓發軟的身體靠上牆邊能有個支撐點,慢慢地順著牆邊滑下至地板上。

 

曾經有誰住過這裡………跟黑尾一起在這間屋子生活過…………而且,還是一段相當長的時間,甚至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他明白這是理所當然會發生的事情。就連他都結過婚澈也出生了,黑尾身邊又怎麼可能沒有其他人呢?

 

事到如今再來覺得不甘心,一點意義都沒有啊………………

 

月島知道他不能在意這些沒有他參與的過去,但一種不甘心與忌妒的情緒覆蓋住他的全身。他想要掙脫出來卻越陷越深,一股無所適從的無力感使他幾乎要落淚。

 

這是他自己所選擇的未來,他就必須咬牙撐下去即使眼前已經一片黑暗…………

 

 

 

「爸爸?」月島不知道坐在地板多久了?直到澈出現在門邊來叫他。「你睡著了嗎?」

 

「抱歉,我沒事。」月島伸手摸摸澈還有點發燙的小臉。「你還不可以起床。」

 

「……爸爸累累的話,澈不聽故事也沒關係。」

 

「不要緊。」知道自己又被兒子擔心了。月島試著撐起笑臉問:「澈想聽哪個故事?那邊有很多挑幾本拿回房間吧?」

 

「嗯。」澈開心地跑到放兒童繪本的書櫃旁,伸手想要抽兩本書出來,但因為書本擺放太緊密,澈在用力一抽之下晃動到上層夾層中的鐵盒,鐵盒滑動往下直接的掉落眼看要砸上澈的小腦袋時,月島眼明手快的接住了鐵盒。

 

「對不起………」澈抱著繪本露出抱歉的樣子。月島揉揉他的腦袋安慰他。

 

「沒事,是放的人不好。」月島看了一眼手中的鐵盒,看起來是個普通的鐵盒但外層卻上了三個數字的密碼鎖。也許是很重要的東西,月島將鐵盒放回了原位。

 

「走吧?聽完故事你必須乖乖睡到天亮。」

 

「好。」

 

月島牽起澈的小手走出房間,將這間不該沾染他父子兩人身影的房間緊緊關上。

 

 

 

(未完,待)

 

※X※ ※X※ ※X※

12/10

上禮拜沒能順利更新真抱歉,因為一直找不到可以分段的地方。

感覺思緒完全爆炸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腦袋。

雖然有朝著想寫的方向前進,但字數越來越不能控制……請原諒我在創作上的不成熟,就當復健吧?

謝謝妳這週也來看文,天氣冷得請注意身體喔~下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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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7竟然順利週更了?!

但是劇情還有兩座山峰要過,然後然後….我有點卡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安排才好了?(苦惱

明天要去名古屋出差w希望能想通接下來的劇情。

謝謝妳本週也來看喔~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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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9  覺得政府應該要放冬眠假,最近都是睡覺到肚子餓才起來吃飯,吃飽撐住不繼續睡來寫文。要抵抗睡意真是不容易啊~

很想努力週更,但是天氣再冷下去打字手指頭會變得沒知覺,血液循環太差了QAQ

然後其實我很喜歡赤葦前輩,不管是這篇或是其他地方以後應該會很常出現喔~

謝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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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3  最近日夜顛倒,抓不回手感覺得很困擾。上網把能找到的黑月文都看了,但因為自己的東西定型了所以看了好像也沒有幫助。真希望喜歡的作者快點出本子啊~

來看這篇的大大們可以過一陣子再來,因為其實進度才走到三分之一而已~

不管如何,謝謝你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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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章節都分開了喔~請到首頁繼續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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