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の国

2.5

 

「沒想到變的這麼破舊了啊……」

 

順著記憶我走進羅之森，最後在一間依靠大樹樹幹下建成的房屋停下。

 

「這是房子嗎？」葛勞發出驚訝的聲音，從離開村子就不發一語的他想必也有許多不捨，但他完全沒有表現在臉上，只有靜靜的跟著我走。

 

「嗯，以前那傢伙擅自蓋的。還以為只是小鬼的豪語沒想到真的蓋成了。」我懷念的摸摸木造門上的痕跡，那時候的事情就像昨天才發生過，儘管對我來說只是不久前的事情，這裡卻已經過了十六年。

 

我把門打開，老舊的門發出久未使用的怪異聲響。環視室內，這裡果然也呈現放置十六年的結果。

 

天花板破了不少洞，東西損壞或老舊，有些地方潮濕還生出色彩繽紛的菌類。

 

「一個客廳和兩個房間，不過這個房間的隔板破了一個大洞………咦？」葛勞走近比較小的房間，發現一張很小的床傾倒放至在窗邊，他端下去扶起小床後轉頭來看我。

 

「這個……」

 

「是啊！你出生躺過的小床。我是在這裡生下你的沒錯。」

 

「原來我也在這裡生活過啊……」他輕輕的撫摸小床。「如果能記得什麼就好了。」

 

「才是嬰兒的你只記得哭和吃飯而已。」被我這麼嘲笑他露出窘迫的表情。

 

「因為是嬰兒嘛……」

 

「說起吃，要不要趁著天還沒完全亮去狩獵？以後這裡的吃住都要自己準備才行。我可是一直都生活在這裡，不過你可能會辛苦點喔！」

 

「我沒問題！」很快就有精神的回應讓我笑了。

 

「那就走吧！吃飽後還要把這裡整理才行。」我往外走了幾步突然停住，跟在身後的他差點撞上我。

 

「對了！還有件事情……」

 

「是？」

 

「雖然你可能用習慣了，不過「懷斯」是我們一起幫你取的名字。你要不要改回這個名字順便跟我的姓？當然如果覺得麻煩也可以不用───」

 

「我、我要這個名字！從今天、不現在開始就用這個名字。」

 

他的雙眼閃閃發亮，聲音也因激動提高。我笑著揉他的頭，十六歲的他身高已經高上我些許，但只要手抬高一點還是能碰到頭頂。

 

「圖拉‧懷斯，滿好聽呢！」

 

「啊嗯……是的。」感覺他好像把想說的話吞進去了，長久以來無法隨心所欲的表達自己意見，總是要看人臉色行動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我會保護你，再也不讓你活在任何人的陰影下。在心中下定決心的我用力拍的肩膀，帶他去尋找自己的早餐。

 

 

真正的羅之森其實只有一小部分，周圍被普通的森林給環繞。越是靠近羅之森中心位置變越茂密，漸漸的身邊不知何時聚集起濃濃的白霧，就算身處白日也見不到天和光線。

 

羅之森有自己的意識，會招喚它想見的人進入它的中心。相反的沒有它的允許，誰也無法輕易的接近他。

 

「若是侵犯羅之森的神域就會受到懲罰！」

 

這是懷斯自小就被告誡的話。

 

然而事實卻是，「越是茂密的地方動植物聚集的多，具有毒性和攻擊性的生物也更多。若沒有準備就靠近那邊當然無法全身而退，為了不讓後人誤入那邊才這麼告誡大家吧？」

 

在羅之森生活很長一段時間，幾乎就把羅之森稱為家的我簡單解釋後，懷斯如搗蒜的點頭。

 

但也多虧人們懼怕羅之森，獵人們也改往別的森林狩獵，羅之森外圍的生態幾乎跟我被神隱之前是毫無差別。

 

白天與夜晚會出現的動物、辨別有無毒性的植物、攻擊性生物的勢力範圍、能取得水源的方法。沒有停歇的一一教予懷斯，這孩子除了偶爾提出疑問外都很仔細的聽取，是非常優秀的學生。

 

在太陽直射頭頂的時刻，我們在最近的河川旁休息。之前先用水果果腹但畢竟還是成長中的孩子，連我都感覺到飢餓感卻不見懷斯喊過一聲肚子餓，自然就能理解他消瘦的體形的原因。

 

一定要養的比那個少主還要胖才行！賭氣的我讓本來也想幫忙的懷斯坐在樹下等我，自己來到河邊張開雙手。

 

在懷斯的注目下我喚出藍色的長柱體，兩兩垂直的插入河床中，不斷的重複下就在河川裡築城只有水能穿過的攔物網。

 

確定網子不會輕易崩塌後，用另一隻空閒的手製造出約河川相同寬度的藍色薄片，從上游開始將河裡的生物往網子方向驅趕來。因為是很薄的薄片遇到像是石頭或樹枝等粗厚的東西就會自動裂開，那時再立刻把破洞補起就可以繼續前進，過幾分鐘後攔物網便傳來物體撞擊的感覺，手掌麻麻癢癢的。

 

「差不多了！」就在兩邊距離一尺左右，我一口氣改變兩邊的形狀彼此從河床軟泥中兩連成ㄩ型，確認相連並在底部留下細小的洞口讓水能漏下後直接將所有東西撈起自空中，在水花湧濺的同時一隻隻後肥的魚隻也在結界中奮力的拍打身軀，看來是大豐收啊！

 

「好厲害！」懷斯興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在我笑著要他自少吃掉三分之一的魚後他立刻露出為難的樣子來，之後很努力張嘴吞下魚肉。

 

把還沒要吃的魚裝進方形的結界中灌入河水，要吃的再現場處裡。我的能力讓懷斯羨慕的目不轉睛一直盯著看，就算他吃掉超越自己平時食量的魚肉發出飽嗝眼中還是充滿好奇。

 

「村裡沒有這種能力的人吧？」

 

「沒有。聽說上一屆的女巫活到非常老，但沒有留下子嗣。其他村子的女巫也漸漸老去越來越少……其實您被關的時候就有老者稱您是羅之森的女兒，是上天送來的女巫。」

 

「羅之森的女兒？噗呵呵……那是什麼啊？」完全沒有小時後的任何記憶，僅管如此也覺得無所謂。這份與別人不同的能力也是在遇到東庫後才知道特別性，或許這部分來說被稱做羅之森的孩子並不為過。

 

把可以當作晚餐的部分留下，剩下的魚全都放回河裡去。回程的路上又採了野菜和果實，這樣的分量到明天早餐都沒問題了。

 

回到樹下小屋後馬上就開始房屋的打掃工作，我的能力非常好用，甚至在一些倒塌無法簡單用力氣搬除的樑木直接圍起來消除就好。每次懷斯看見時總是雙眼發出光芒的注視著，而我看在眼裡什麼心底裡稍微有了某種想法。

 

當天空中都是晚霞時，因為光線不足只好停下掃除工作。在滿是星斗的夜空下吃晚餐，食量不夠大的懷斯又被我強迫餵下更多東西，肚子鼓的像小山一樣躺在草地上休息。

 

「好了。雖然還有一些部份比較麻煩，不過是大致可以住人的環境了。」

 

「我覺得很棒，家。」懷斯彎身望著那棟兩人一起打掃的房子，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自己在微笑。

 

可能是覺得有屬於自己的東西很安心吧？聊天的時候才知道他都是睡在通舖裡，能擁有自己的房間對於這年紀的孩子也許是很開心的一件事。

 

「但是有漏洞還是不太好呢！先用結界補起來好了。」我說完起身活動雙手，懷斯也立刻坐起身緊盯我的模樣。

 

張開雙手，在我身前出現的是約手掌般小的深藍色正方形，在雙手慢慢拉開距離的同時正方形也慢慢變大，原本的深藍色變成幾乎透明無色時，正方形的大小也擴大成跟房子同等的大小。

 

「再大點吶？」稍微比對後，我又再放大點形狀將方塊移到房子上方，去掉方體的底部那面直接套住整個房子，最後在門和窗子等部分留下相同形狀的洞口。

 

「怎麼樣？」完成後我回頭去問懷斯，他的表情似乎領悟什麼滿臉認真地盯著透明的結界看。

 

「......不管看幾次都覺得很厲害。請問這樣的結界能維持多久呢？」

 

「要我解除或無法維持為止。」

 

「無法維持的情況是指......？」

 

「嗯......一般是指重傷或重病，不過曾經有發燒結界也沒有解除的情狀。所以我的情況應該就是死亡吧？」

 

「我......了解了。」又是有話想說卻沒說出來的樣子，我過去蹲在他面前時讓他愣住了。

 

「懷斯，以後要一起住了，為了增進我們的感情，有一些規定要一起遵守可以嗎？」

 

「嗯，好的，請說。」挺直背正視我的懷斯抿起嘴大氣都不敢呼的表情，我苦笑的揉亂他的髮絲。

 

「那麼首先......不用對我說話這麼客氣，再任性一點、沒禮貌些，「您」也不要使用。」

 

「可是......這樣該怎麼稱呼您、你？」差點咬到舌頭的懷斯有些無助地望著我。

 

「喊我媽媽啊！」

 

「媽媽......那是母親的意思嗎？」

 

「你們不這麼喊嗎？無所謂那就當你專用的稱呼好了，怎麼樣？」

 

懷斯張嘴想了想，最後只有用力點頭。

 

「再來第二點，有話想說的時候直接說就好了，不用顧慮太多。」

 

「好......」懷斯思考片刻後答應了。

 

「還有要吃更多的食物比那傢伙的兒子胖才行，每天都要至少攝取三種以上的肉類，也要多吃魚和水果，而且還要吃───」

 

「等、請！等等！等一下啦！」情急之下竟然用雙手摀住我的嘴，卻又在意識到自己坐什麼後雙頰莫名的發紅，迅速收手又因為力氣過大失去平衡往後倒。我不客氣地大笑出來。

 

「沒辦法......一口氣吃這麼多啦！」

 

「看吧？能好好說出來嘛！」

 

「誒？原來是故意的嗎？」

 

「是啊！」對於故意讓他多吃東西雖然是私心，但也想知道對於無理的事情這孩子能忍耐到什麼程度而壞心眼的使壞，結果還是因為心軟放棄了。

 

「吃飯的事情請讓我慢慢來。」

 

「好~~那麼交換！」

 

「交換？」

 

「我說了這麼多，公平起見你也說幾項希望我遵守的事情吧？」

 

「我也可以嗎？那......」似乎認真地陷入沉思中了，懷斯低頭想了想後，抬頭看了我一眼就又立刻低頭。

 

「以後......要去哪裡請讓我知道，可以嗎？」

 

「嗯？你不抬頭看我好好說我聽不清楚喔！」看他連耳朵都脹紅的樣子真是個令人愛憐的孩子。啊啊！好想撲上去抱緊他喔！但是要忍耐到他把話全講完才行！

 

「就、就是以後去那裡都要跟我說啦！」抱著豁出去的決心用力的吼出來了。

 

「好。」

 

「也不可以跟族長打架！會受傷......當然我不是指媽、媽媽會輸，只是族長畢竟是族裡第一的武士，如果你們都認真的話肯定會受傷的......」

 

「喔......好。」有點意外的要求，雖然還是想給東庫一巴掌，只好先忍下了。

 

「然後、然後......」等著一會，懷斯卻對我搖頭了。「沒有了......」

 

「真的沒有了？是家人就不要客氣喔！」能感覺他還有很多想說的話沒有說出來，希望他能成為勇於表達己見的人，我試著鼓勵他。

 

「沒有......」眼神偏向左邊，手指不自然的交疊搓揉，分明就是有話想說的樣子。

 

「真的沒有？想知道的事情也可以喔！」

 

「......真的。」看他又把頭低下去了，知道還有時間也不用急在一時，我便打算先收手，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那麼也該休息了───」

 

可是才起身，手卻被忽然拉住了。

 

「有件事情，能請你教我嗎？」

 

呵呵！這不是能好好說出口嗎？

 

「好啊！」

 

不管什麼，只要是你想學的事情，全部都毫無保留的教給你。

 

最重要的你。

 

 

※X※X※

 

我深呼吸並閉上雙眼，腦海裡回想母親對我說過的話。

 

『……我也沒有教過人，也不確定你是否擁有同樣的能力，總之先試試看，辦不到也不必太在意喔！』

 

母親這麼說完後已經過了兩天，教予的我方式也十分普通平凡，只要我去傾聽自身的聲音尋找存在於體內的任何可能性。

 

在我們回到家裡的第一個夜晚，我請求母親將她擁有的能力教我使用，按照她說的方式我的手掌便出現不成形的藍色結界。

 

本來幾乎要小倒很仔細才能看見的形體，這兩天持續的練習後已經有拳頭般的大小。然而卻因為始終無法成形而崩潰，凝結結界所需的體力也超乎我的想像，白天甚至會不自覺得打盹。

 

這樣下去會被發現吧？在深夜的時候偷偷練習的事情………

 

夜晚的羅之森外圍就與一般的森林同樣寧靜，偶爾還能聽見動物或昆蟲的叫聲，起初也常因樹叢突然的晃動受到驚嚇。

 

而夜空卻跟在村子裡一樣燦爛耀眼。

 

白天會因為已經養成習慣而早起，又因想起自己不需要再工作而倒回床鋪裡去，最後還是因為睡不著跑去做了早餐。

 

母親微笑的把焦掉的魚吃下還稱讚著好吃，然後一起去森林裡尋找食材，在柔暖的草地上休息鈴聽樹葉被風吹響的聲音，輪流說些彼此不知道的事情，在天空出現絢爛晚霞時回到家裡來。

 

好幸福啊……不久前明明還過不斷重複的日子，現在的自己卻非常的自由。

 

張開自己的手掌，白透的掌心長了些白繭，這是我曾在村子生活過的痕跡，而母親說再過一陣子繭就會慢慢消失不見。

 

自己在村子的痕跡會不會也一起消失呢？

 

心中仍感到徬徨，儘管如此也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能待的地方只有這裡，只剩母親的身邊而已。

 

而這個結果是我自己選擇的啊！

 

所以一定要能做出跟母親一樣的結界才行，唯有這樣才有資格留在這裡！

 

我用力的拍響自己的雙頰，今晚要更進一步才行！

 

不斷練習要將手掌心上怪異形狀的物體凝結能形，今天的我也如往常的迎來了晨曦。

 

 

「從今天開始不准練習了！」

 

「可是、我哇───好痛！」

 

「不准反駁！」

 

「是……」

 

揉著被彈出聲響的額頭，疼的眼淚都快跑出來的程度。以前在村子裡也常因為做錯事情被處罰，照理說這點程度的疼痛應該早已習慣才對………

 

現在的我跪坐在草地上，下半身幾乎濕透了。原因則是不久前在河邊幫忙的時候，因為一時的暈眩在河邊滑了一跤，手肘也在著地的時候被石頭磨擦破皮，親眼看我摔進河裡後母親臉色就變了。

 

當然晚上偷偷練習的事情也就曝光了。

 

但是不快點練出成果來的話，我………

 

「懷斯，你有話想說嗎？」母親對我嘆氣了，也露出無奈的表情。我難倒讓她失望了嗎？

 

「不，我……」這時候應該要說什麼呢？該說什麼她才不會對我失望？她想聽的話是什麼？

 

我的腦袋中一片混亂，直到突然被母親捧住臉頰我才發現對方眼中的我是狼狽不堪的樣子。

 

 

 

 

 02.5(完)